开,他还站在卫雪卿的剑尖旁,贺兰雪与贺修筠却已双双倒在他脚下。
卫雪卿看了一眼那枚玉扳指内侧,其中果然刻着一个“倾”字。
他便确定不会有错了。
这就是关成碧在手中戴了二十多年从未取下的那枚扳指。
是当年她与卫尽倾成婚时卫尽倾亲手替她戴上的。
亲手戴上。
再亲手取下来。
卫雪卿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目中已敛去所有情绪,包括之前那无边的杀意,不带感情看着眼前那明显伤势沉重但凡他一剑递出就必然丧命之人:“我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喉管不断呛出血再从卫尽倾口中咳出来,他边咳边道:“关成碧与石元翼在我的手中,我死了,他们两人必然也会死。当然即便我能活着出去也不一定会把这两人交还给你,但你可以考虑一下。”
上一次登楼事变过后,卫雪卿最终找到了被段卫二人藏在客栈中的关成碧与煜华,然后将关成碧与随后赶来的石元翼囚禁在了长生殿另一处分殿。
这些日子他再没分出过心神去关注这两人。
一道尖厉的嗓音忽然叫道:“不可能!”
叫声中一人朝着两人这方向疾掠过去。
卫尽倾再从怀中摸出一物抛出去。
正巧抛到那人手中。
那同样也是一枚玉扳指。
内里刻着一个“碧”字。
但这枚扳指的主人却并不是卫尽倾,准确的说,曾经这枚扳指的主人是卫尽倾,然后二十多年前这成为他轻易就收服石元翼替他守住长生殿之物,也成为石元翼同样二十多年来始终戴在手上未曾摘下来过的东西。
卫尽倾承诺给石元翼的当然不是玉扳指,而是关成碧。
阳光明媚的天,煜华整个人却在瑟瑟发抖。
来的人当然就是煜华。
她发抖,是因为这东西带给她的屈辱,更因为这东西的主人一瞬间带给她无限的忧虑与恐慌。
卫尽倾望着她微微一笑:“听说他待你极差,你不必像这逆子一样亲自出手,此番也可以叫他无声死去。”
他这当然是在说反话。
只因他从来都是玩弄人心的顶尖高手。
他当然知道哪怕石元翼再如何令煜华感到失望甚至绝望,她都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石元翼去死。
因为她是卫雪卿最信任的人,她是某方面与卫雪卿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重情之人。
他其实知道他已经赢了。
因为卫雪卿说给他一句话的时间,但他已经说了不止一句话,霜寒剑的剑尖却始终未再前进半分。
仿佛思考了很久,又仿佛根本没有过思考,卫雪卿面无表情道:“你想如何?”
卫尽倾轻声笑了笑:“当然是保住为父的命,然后为父亲自带你前去见你娘,令得咱们一家团聚。”
贺修筠摊在地上,拳头仍还被贺兰雪抓在手中,浑身黑气四溢,她脸色却比那黑气还要恐怖,厉声喝道:“卫雪卿!你他娘的别发疯!你胆敢信他的瞎话!”
但卫雪卿好像真的只能发疯了。
他终于调转了始终抵在那个他过去二十年无不心心念念想要杀之而后快之人喉管前的剑尖,也转过了身,面对——
终于提刀而来的段须眉。
贺修筠气得几乎也要随他发了疯:“关成碧死就死了!她给过你什么!让她去死!让他们通通去死!”
没什么表情地抬剑与段须眉正面相对,卫雪卿道:“她给了我一条命。”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贺修筠听在耳中却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骤然失语。
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望向倒在地上、将她上半身支撑在怀里还握着她适才穷极毕生功力打她那一拳的那只手的贺兰雪。
贺兰雪整个心口都凹进去一快,面上布满可怖的黑气,满头长发白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看已没有生机了。
贺修筠有些怔怔想道,她适才是真的想要打中她么?
她不知为何自己会发声,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
“别怕……别怕……”五脏六腑都已被那两拳彻底捣碎,随着贺兰雪开口说话她嘴角不断涌出各种肺腑残渣,“你别怕,你没有弑母……你别怕……”
贺修筠怔怔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拳头。
她周身的黑气正在随着那拳头而不断转移。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乱窜到她几乎克制不住的凌乱内息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道:“你这是做什么?”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犹如被刀割过,被剑划过,干涩沙哑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贺兰雪却听清了。
她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用温柔安抚的目光。
“他废了你的武功,他做错了……可他真的是为你好……他以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平平稳稳度过这一劫,度过下半生,你别怪他……”牢牢握着她的手,贺兰雪断断续续道,“我也……我不能让你死,哪怕你再次失去武功,只要你好好活着……”
贺修筠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但她想这一定是她伤势太重又内力流失的缘故,她对着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有面对陌生人以外的情绪的:“你说我并非弑母是何意?你想说杀死你的是你自己吗?还是你死了也心甘情愿?”
贺兰雪依然用那温柔又安抚的目光看着她,尽管那目光正在不断涣散:“你不是……你是……”
她这断断续续的话语突然被一人打断,那人问了与贺修筠适才所问一模一样的问题:“你这是做什么?”
问话的人竟是卫尽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