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不愿,然而皇帝的‘询问’也不过是表面言语,如若他们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拒亲理由,皇帝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拒亲理由?她一下子就想到那个人,如果、如果他愿意娶她……
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应该,明知道他是不喜欢她的,又怎么愿意娶她?可她爱了他那么多年,从他还不记得她的时候就爱着,她真的很想亲口听听他的答案 。
“子墨,子墨,你娶我好不好……”
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得出这句话,她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嫁做人妇,在她的幻想里,以她的身份和品行,是值得她未来的夫君好好爱惜的,哪里曾想过,最后竟然是她以近乎被卑微的语气求他娶她。
而且,得到的还是一个无言的拒绝。
她步步后退,悲哀地看着他。
她想要声嘶力竭地问他,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这两年我们走得这般近,你当真半点感觉都没有吗?
可她今晚已经将名门闺秀的自尊丢得一干二净,她又怎么敢再丟仅有不多的一点点希望?不问出口,她还能怀揣着也许他有别的难言之隐,但一旦问出口,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复,她都会是绝望的。
她笑了笑,转身离去。
就当她今晚不曾来过。
后来,皇帝收她为义女,封号安和,赐婚蒙帝,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出嫁前三天,她听说松山的牡丹开了,近几日她心情阴郁,想着去看看花,永别帝都之前,起码留点笑容给她的父亲和哥哥。
她喊了丫鬟一起出门,未曾想在松山之上,她竟然看到了他。
原来,他也能特意为了牡丹来走这一趟。
“今年的牡丹,开得好吗?”
他看着她点头:“好。”
“那就好。”
她挥退丫鬟,走到他身边蹲下,细细看那牡丹,哑声道:“后天我就要出嫁了,想来今生再无缘回到帝都,蒙国的牡丹好像也没有帝都的好,这次算是再来看最后一眼。”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色彩晦涩不清:“你若喜欢,以后每年牡丹花开,我都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不用了,就算是从这里送去的话,也找不到在这里赏花时同样的感觉了。”她笑着拒绝,“今天,我看个够就好了。”
“我陪你。”
“多谢。”
那天他们看了好久好久的牡丹,鲜少言语,仿佛真的只是为牡丹而来,日薄西山,丫鬟来提醒她该回去了,他也道时辰不早该下山了,她点点头,刚想要起身,忽然觉得不甘心,忍不住再看看他,轻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提起笑容:“我……为你再跳一支舞,好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膝行过去,和他额头相碰,声音颤抖:“就跳,当年的惊鸿舞。”
她慢慢起身,舒开广袖,一如当年那样乍然掷出。
一曲惊鸿,无丝竹,无雅乐,这是她跳过最单调的舞。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看的人是他,她心心念念的他,便值得她能用她此生最大的力气去跳。
怒放的牡丹一朵朵互相拥簇着,她轻云出袖,激荡过花丛,旋身起舞时,雪白的花瓣随着扬起,如漫天的绒雪,而落地时的细微声响,是她唯一的和声。
一舞到了尽头,她从绸缎之上旋身落地,这次,她不会脚软了。
“好看吗?”她带着笑看着他。
他眼底分明是有郁痛之色:“好看。”
她红了眼眶:“……好看就好。”
当年以惊鸿与他结识,今日以惊鸿与他分别,她此生,再也不会为惊鸿而舞了。
她慢慢收了水袖,最后再行一礼,然后决绝离去。
九月末,蒙国使团进帝都,而大顺的联姻使团也从安定门而出。
天子嫁女,场面空前绝后的隆重,陪嫁的嫁妆,伺候的侍女,护卫的禁军,浩浩荡荡近万人,着大红衣裳,提龙凤灯笼,从宫门口排到了安东门外。
安歌一身大红绣纹嫁衣,长跪拜别皇帝和父亲,由哥哥送上出嫁的车架,哥哥扶着她上车,却久久不愿意松开手。
她此去做嫁做人妇,在异国他乡的生死荣辱都只能靠她自己,他再想护着他的小妹,也有心无力了。
安歌勉强提起笑:“父亲年迈,今后妹妹侍奉不到,只能拜托哥哥了。”
“我知。”哥哥缓缓松开她的手,“你,一路保重。”
她点头,放下红盖头,转身进了车架。
外头一通唱喝,使团启程,她端坐在车架中数着脚步,一直到出城门,她都没有等来他要等的人。
其实那日松山他们已经告别过了。
他说你此行蒙国山高且路远,要珍重。
他说整个大顺都是你的靠山,请安心。
他说蒙帝贤名在外秉性忠厚,是良配。
他说子墨即日便要南下赈灾,不远送。
不远送……原来是干脆不送。一个苦笑的还没成型,忽闻车架后丫鬟惊呼,她怔了怔,看向窗帘。
那日,安和帝姬远嫁蒙国,十里牡丹花开传为佳话,她一身嫁衣坐于车架之中,素手掀起窗帘看他以花送嫁,一片花瓣随风而入,落在她的衣裙上,不多时,泪湿两襟。
……
“杨将军,我们到哪里了?”
“回禀公主,前方正是顺蒙两国交界,单翼峡谷。”
“哦,我记得单翼峡谷和双翼峡谷比邻,别走错了。”
“公主放心,不会的。”
……
“公主!风沙来了!”
……
顺熙二十一年十月初,联姻使团于双翼峡谷遇袭,全军覆没,安和公主不幸罹难,消息传至帝都,满朝震惊。
***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安歌真国色,惊鸿一舞动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