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未坠,晓山凝萃。
边塞的清晨,景色出奇的美。
薛绍独自站在漠北碛口的城关之上,却无半分心思欣赏眼前的怡人美景。
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没有半分合眼。
派往京城的斥侯终于回报消息了。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薛绍的心里打翻一炉刚刚熔化的铁水。
那愤怒,似烈焰般熊熊。那疼痛,更如刀绞一般蚀心。
郭安死了,党金毗也死了。还有十几位早已伤残退役的老斥侯,也死了。原来京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乱得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
怎么会这样呢?
……
薛绍想了很多,思绪一时极乱。
月奴在薛绍身后不远处,陪他站了一夜。这样的事情她插不上嘴,也从来不敢肆意出声叨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陪伴,一如往常。
黑山大营里的军鼓已经敲响,大军在进行操练了。
薛绍举目看了一眼,茫茫大营一眼看不到边。近二十万英雄男儿闻鼓而躁,让百里地界扬溢起一片虎虎生气。
“这些兄弟袍泽的生死荣辱,全在我一念之间……”薛绍不自禁的想道,“薛绍,二十万北伐军,大周王朝,突厥汗国……历史,究竟会给我们一个怎样的结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绍回首一看,是薛讷和薛楚玉兄弟俩来了。
“薛帅。”兄弟二人上前参了礼,薛讷上前一步道,“刚刚收到前方奚族大首领李大酺送来的快马急报,说契丹人动作异常,似有犯边侵吞奚族之意。李大酺肯请薛帅,能够适时施以援手。”
薛绍眉宇一沉,“自从上次黑沙一战后,孙万荣就对我怀恨在心。此次我故意召他与李大酺一同来前来议事,他果然拖病不来。如今李大酺奉我之命率举族之兵孤军深入突厥腹地袭扰为战,导致辖内空虚,孙万荣因此动了吞并之心,的确是在预料之中。”
“敢问薛帅,如何应对?”薛讷问道。
薛绍陷入了沉思。
薛楚玉插言道:“薛帅,兄长,不如现在就让小弟率一支快马骑兵前往奚族驻地,阻止孙万荣。小弟不才,纵然不能大破孙万荣,也可阻其步伐争取时间。若能乱其方寸,便为二位兄长争取战机。”
“不行。”薛绍果断拒绝,“我随时准备挥军北上讨伐突厥,你和跳荡军是我手中的第一把尖刀,时刻不能离身。”
“我去!”薛讷抱拳一拜,“请薛帅给我五千兵马,我快马加鞭杀奔过去,死抗孙万荣,力保奚族不失!”
“五千人马?”薛绍眉头一皱,担忧不已,“契丹虽然伤过元气,但实力仍旧不容小觑。我保守估计孙万荣麾下仍然握有五万大军,而且全是能骑善射的北方游牧骑兵。再者孙万荣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对于奚族和契丹一带的气候地理人文风俗,他也远远比你更为熟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尽失,你拿什么去跟他硬抗?”
薛讷从来不苟言笑,那张四方国字脸上仿佛从来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但此刻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的亢奋,眼神之中也如烈焰熊熊。抱了一拳,他郑重沉声的说了两个字——
“谋略!” 薛绍定定的看着他。
对于一名将军来说,战绩和荣誉才是立身之根本。而这些,都只能从战场上去博取。如今世人皆知薛绍是大周军方当仁不让的至高统帅,赫赫战绩足以标秉史册。薛楚玉也已继承了薛仁贵的衣钵,一代战神威震天下。
薛讷呢?
虽然这位将门虎子现在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但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取得多么辉煌的战绩。比起他的父亲薛仁贵来说差距固然是不小,和他的弟弟薛楚玉来比较,也是黯然失色。
人们几乎都要忘却,薛讷才是薛仁贵的嫡长子,他才是最应该继承薛仁贵衣钵的那个人。
“薛帅若是放不下心来,末将愿立军令状!”看到薛绍半晌没有答复,薛讷的态度更加坚定。
薛楚玉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木讷的大哥,像今日这般慷慨激昂。惊讶之余他也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弟,愿意一并作保!”
“虽然我们是兄弟,但军中无戏言。”薛绍却很平静,淡淡道,“慎言,楚玉,我希望你们心中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意义之所在。”
“末将知道。”薛讷认真道,“客观评说,在这样重要的战争面前,末将个人的荣辱和生死全都不值一提。必须确保奚族不失,北伐大军的后路和侧翼方能有所保障。这关乎到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也关乎国家的荣辱和兴亡。末将,绝不敢托大儿戏。”
“这么说,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薛绍有点好奇的问。
薛讷沉吟片刻,“十足没有,八成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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