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您有要事商谈。
莫攸然压低声音道:现在风声很紧,没有要事不要来见我。
那人又道:公子说了,有些事情必须面谈。
沉默了一会,莫攸然才说:那让他晚些来,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此时,回廊安静了下来,静谧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我立刻环顾整间屋子,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判断,我真正可以藏身的地方。
那一层薄薄的深色锦缎帐逶迤在地,遮住了床底,那儿似乎是我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俯身钻进床底,也就在那一刻门被人推开,躲在床底的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只瞧见两个木轮悠悠地滚了进来,之后又是一阵关门声。
轮椅在屋内转了一圈,我的呼吸停滞了许久,心仿佛要从口中蹦出,可现在的情况却又迫得我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今夜我将会看到一切真相。
莫攸然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仰望着黑夜苍穹中那一抹残月,溶溶的微光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地一片清然。时间仿佛就这样一分分地过去,屋内没有丝毫的动静,而我也僵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翻一个身便会被他觉察到我的存在。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只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却是强迫着自己不能睡。
直到一阵凉风袭来,我的睡意尽去,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莫攸然的举动。
可是屋内却多出了另一个人,他的脸隐在黑暗中,以致于我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开口说话那一刻,我才真正确定了这个人是谁。
“何事竟然要亲自见我?”莫攸然仍旧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一动不动地问。
“捐献一千万两白银,得来的只是一个空有其位的大学士,你该如何解释?”那人悠然转身,在黑暗中仍然能准确寻找到桌案,亲自为自己倒下一杯水。
“只能说壁天裔的戒备心很重,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在朝廷,一切都好办。”
“好办?”
“当先最主要的就是让睿寰王同我们合作。”
“哼。”那人一声冷笑,“你觉得睿寰王会受我们摆布?”
“你相信我,他的个性我最了解,因为锦曦公主的册封,他不可能会敢于屈居于壁天裔之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计划中还要利用到辕慕雪?”那人的声音有些玩味,甚至还有一些不屑。
“很不屑利用女人?你可别忘了,这四年来你一直都在利用着她。”
“莫攸然!”他的声音猛然有漠然变阴狠。
只见月光下,那轮椅上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双修长的腿步下轮椅,笔直朝那人走了过去。
我瞪大了眼,愣愣地瞅着那双行动自如的腿,不可置信。
原来莫攸然腿短是假,迷惑我们的视线是真。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断了腿的人会是操纵了这四年来一切的主使者。
那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停滞,我的心猛然一阵激烈的跳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原来壁天裔、楚寰、我,早已在四年前便跳入一个惊天阴谋。
而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南国的江山?
不,他们的野心不仅于这南国的江山,是这个天下!
莫攸然正想要说些什么,那人立刻用冰冷如地狱的鬼魅之声道:“莫攸然,枉你自负武功高强,你竟没感受到屋内除了我们的呼吸,还有第三人的呼吸?”
音未落,一阵风便卷起逶迤在地的帘帐,一股强大的内力猛然袭向我。我暗叫糟糕,方才定然是因我加重了呼吸声,被他发觉了!刹那着,死亡将近的感觉逼向我。
那股内力似乎已将我操控,我狠狠压着身体,却被其拖着向外,最终我还是敌不过它,瞬间已被拖了出去。
还未看清任何,一把冰凉的剑锋已抵在我的咽喉之上。
月光照耀在莫攸然那张冰冷诧异的脸上,我的目光却是望着面前拿剑指着我的上官灵鹫,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在飞速倒回。
——凡事还是留有余地较好,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
——今后,我便是你的眼睛。
——我真庆幸,有着与辕羲九一模一样的脸。
“辕慕雪,你还是一如当年,胆子如此之大。”莫攸然笑的阴狠,“看来今夜不杀你都不行了。”
“既然我敢在这里偷听你们的谈话,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剑锋的光芒直射在我脸上,面对上官灵鹫与莫攸然,我没有把握他们是否会杀我。但是我想,辕慕雪的命将会于今夜结束,毕竟我偷听到的是谋逆的大罪。
只见莫攸然的目光流露出杀意,掌心也渐渐凝聚内力,似乎真的要杀了我。
他在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透莫攸然这个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下的了狠手,他对碧若的爱情早就转化为对这个天下的野心。
错信了他,高估了自己。
在权力面前,任何人都要低头,没有谁能逃过。
“慢着。”上官灵鹫适时出声制止了莫攸然的举动。
“怎么,舍不得?”莫攸然的掌劲仍旧凝聚在手心没有褪去。
“我和她之间,还有未解决的事。”说罢,长剑猛然收起,钳住我便纵身飞跃出窗,隐入茫茫的月色中。
而身后却飘来莫攸然那阴沉的警告之声绵绵不绝地缭绕在耳边:上官灵鹫,不要忘记了你来帝都的目的。
迎着冰凉刺骨的夜风,他带着我毫无声息的离开了睿寰王府,我的手脚早已麻木,上官灵鹫却似乎没有停的意思。
寒月落叶,风烟浩渺,寒夜露水湿透了衣襟,发丝乱了鬓发,我侧过头瞅着上官灵鹫的侧脸,再一次迷惑了。
为何要救我,怎不放任莫攸然杀我?
终于,他在一处幽寂的灌木草丛间停下,他松开了我,面色极为疏离。
看着他,我愣愣地问:“你我第一次见面,就是你与莫攸然安排的?”
“是”
“那群声称是华太后派来的杀手也是你们安排的?”
“是。”
“白府搭救,设计嫁入上官府,冷落我四年,也是你们安排的?”
“是。”
听着他毫无辩驳的承认,满腹的怒火与悲伤瞬间无处发泄,只能伫立在原地,看着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而他也没再说话,只是与我面对面的对峙着,目光悠远而凄冷。
伫立在原地望着天边那被乌云遮去一半的明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记得你当初说过即使上官家族要这个天下,也断然不会靠一个女子来完成。说这话时你是多么义正词严,狂妄而不可一世,而今,事实还是证明你利用了我。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放弃了自己所谓的原则,难道权力真的这样痴迷?”
“男人为的,不过是这天下。”他的声音凛凛传来,像是正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既然你要这天下,那你就是要杀了我?”我笑问,他不由得一阵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边,“是,如今你已知一切真相,那么你的价值也就没有了,留你也无用。”他的眼中徒然流露杀意,却在这一刻,一道如风般的身影卷着片片枯叶,揽着我便向后遁去,瞬间消逝在夜色中。
而上官灵鹫却没有追来,身后再无一丝声息传来,我侧首凝视着上官羿尘的侧脸,温柔与儒雅全然不见,徒留下满目的阴寒。
他一路将我带到皇宫南门才将我放下,一句话不说便转身而去,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
“上官羿尘!”我立刻喊道。
他离去的步伐一顿,只道:“永远不要离开皇宫!”
再也没有停留,他迈步而去,寒风冷月凄凉如水,卷起他的发丝,孤寂黯然。
我总是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一次的忽略,竟与一段姻缘擦肩而过,终究是有缘,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