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清楚而且第一手的资料,这是个了不起的技术进步——虽然我对所有的技术进步都从来没搞明白过。
影像上大部分地方都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在这黑暗的背景中能看到的最显眼的东西就是形态飘忽不定的云团,这些云团不断涌现又消失,那是深渊活动中最让人不解的“震荡现象”。而在这些云团之间就是塔维尔所说的“残骸”,我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看出那些东西的形态:好像是一些形状各异、大小不同、零零散散的碎块。
怪不得能断定它们是残骸,看这形态就肯定是什么大东西破碎之后的模样了。
在深渊环境下是不能直接观察到任何东西的,因为一切观察都建立在“有序”的基础上,要有起码的“量度”和“数据”,你才能描述一样东西存不存在,以及它存在的模样是什么,要有体积才能描述物体,要有温度才能描述冷热,要有距离和坐标才能描述位置——而这些有序数据在深渊里全都混乱不堪,所以通常在深渊环境下的观测手段就是“间接比对”,用资讯感应式雷达扫描一定区域,然后在一小段时间之后扫描第二遍,将两次扫描结果重叠,去除重复数据,剩下的“反白”部分才是深渊图景(这个图景只是理论上的,真正的深渊中没有任何实体)。即便像我跟珊多拉这样的特殊存在,进入深渊之门后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来“看”东西,只不过我们的观测介质从雷达信号变成了精神和意志而已。这里说这么多,我只是想提一件事——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在深渊里看到的一切东西都应该只是模糊的剪影,然而那些残骸却是实实在在、能分辨出细节的“实物”!
简直跟肉眼直接观察到的一样清晰,甚至还有颜色!
如果不考虑那只是一堆碎片的话,这景象倒并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一艘正在正常运行的深潜船,那么由于它自身维持着一个类似秩序场一样的环境,这个环境通过自我解释的方法保证了其自身的有序性,它自然就可以像现在这样被直接观测到,但那些东西明显只是一堆碎片,它们周围没有护盾,没有三重刷新保护层,甚至没有能量反应,那就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物质碎块,它们是怎么保持现在这种状态的?
这时实验室的系统广播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深潜船自检完成,十五分钟后开始下潜。”
珊多拉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这才想起自己过来还有个作用是当保险栓的,目前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不像是堕落使徒制造的东西,但为防万一还是做些准备的好。我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毅然做出决定:“我也跟着下潜吧,从里面张开保护层应该更安全点。”
“你确定?”珊多拉顿时有点意外地看过来,“在外面张开屏障也一样,深潜容易出意外。”
“没事,”我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老祖宗们都在深潜船上呢,他们都不怕意外,我这不死之身还怕什么意外。塔维尔,深潜船临时加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塔维尔(质量投影)立刻答道,随后她对自己的助手吩咐了几句便转过头来,“已经准备好了,您前往一号港口就可以,属下的另一个质量投影在那里接应。”
我:“……”话说你干脆一个人把这里所有岗位都包场得了。
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来到了深潜船上,这是自己第一次踏入这艘极为特殊的飞船,因此免不了对周围的一切都相当好奇,一进入飞船主控室就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这艘重新设计的飞船上有着相对充裕的乘员空间,虽然不能跟那些动辄在内部放个太空城市的大型星舰相比,但短期航行的话还是非常宽敞的,不过我到处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里跟普通的帝国飞船也没什么区别:简洁明亮的银白色战舰内装,偶尔能在墙壁或者天花板上看到的游走蓝光,还有随处可见的数据终端,以及在半空慢慢飞过的、负责对飞船进行日常维护的自律机械,这些东西都是在别的飞船上经常能见到的东西,看样子虽然深潜船的功能特殊了点,外形古怪了点,倒也没因此从里到外都变得跟异形孵化场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跟深渊沾边我就总是跟某些稀奇古怪的变异场景联系起来……
“陛下?”安瑟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刚才接到传送信号,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先祖们在主控室的工作席上坐了两排,他们都穿着新帝国的制式军装,衣领上则有深潜项目部的专门标记,一个个衣着整齐表情严肃,其中几人手里还正忙着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看着俨然已经成为相当专业的深潜船操控员。安瑟斯和几名先祖则正转过身来惊奇地看着传送器方向,显然对我亲自前来感觉有些意外。
我对他摆摆手:“我来给你们当护盾的,别介意,下潜就行,你就当我是个飞船零件……”
安瑟斯知道我说话满嘴跑风的习惯,大概理解我的意思之后也就不再多问了,而是转过身去继续解开深潜船的各种设备限制:这艘飞船安装了非常多的特种设备,这些东西要么是使用寿命有限,要么是对周围环境有较强的干扰(比如那套模拟世界屏障的护盾装置,开机的时候会严重影响周围的空间稳定),所以只能在即将下潜的时候手动开启。我看着安瑟斯操纵这些东西驾轻就熟的模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看来你们学这些新东西相当快啊。”
“教学程序,记忆输入,一切都是速成的,”安瑟斯耸了耸肩,“仅仅学习怎么用这些设备非常容易,直接植入记忆就可以,甚至连它们的原理都能直接输入到大脑里,但要变成自己能灵活掌握的知识就太困难了,我们现在能对很多先进理论倒背如流,但没人知道自己背的那是什么意思……恐怕我们得花上挺长时间才能搞明白自己脑子里的教材吧。嗯,这样也不错,起码有事情做。”
起码有事情做——这好像是老祖宗的人生格言,起码是安瑟斯的人生格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变成派不上用场的人”,他们就在这一信条的推动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啊。
“深潜船正在靠近深渊之门,”几分钟后,安瑟斯开口提醒我,“可能会有一点震动,最好是坐在椅子上。”
我对他摆摆手,一边转换成虚空形态一边释放着自己的力量:“别管我,我这个形态最好别接触东西,容易把椅子弄坏。”
安瑟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变成黑色无面人的某皇帝陛下,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
我这才想起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虚空形态,对他现在的惊讶模样感觉颇为理解:“哦,这就是传说中虚空生物开大的模样,别看长得不怎么容易理解,但还是比较强力的。”
安瑟斯立刻了然地点点头:“哦,原来还是面朝这边啊,我以为那是你后脑勺呢。”
我:“……安心开船,安心开船。”
你说我开大没前脸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是个人都要惊讶一下?
总之深潜船终于平稳地越过了那道大门,我也没感觉到太强的震动。几分钟后,那堆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残骸便出现在监视器中:没想到它已经离现实世界如此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