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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是辞相了,当然对我要有个交代。我们是同年,又并为三鼎甲,又同在翰林院多年,一并在阁为相,他有几句肺腑之言对我说。”
“那么申世伯是要爹爹马上回京任首臣?”
“不曾。”
“是让爹爹推迟回京。”
“也不曾。”
“那申世伯说了什么?”
“就说了国本的事。他说他因国本之事求去,天下骂名都背负在他一人身上,以后还请我替他主张。”
王衡何等聪明听了王锡爵之言,立即懂了他父亲的言下之意。
“那么爹爹不愿意现在进京,就是怕因国本之事惹事上身。”
王锡爵道:“但凡有利于天下的事就要不计祸福去为之,这是当今礼部尚书林宗海之言,爹爹又怎么是避事之人,又不会爱惜区区薄名。当年高新郑,张江陵为官何等势大,爹爹我怕过吗?”
张居正夺情之事时,王锡爵冲上门逼着张居正,害得人家拔刀子横脖子上,此事天下皆知。还有一事,就是王锡爵与高拱的冲突。
那是高拱当首辅的时候,权势极大,无人敢惹。当时吏科都给事中韩揖依仗是高拱的得意门生,更是不把其他官员放在眼底。
有一次早朝排班的时候,韩揖越次而立与一名同僚聊天。王锡爵当时不过是小小翰林中允,见这一幕当即站在韩揖面前道:“这里不是权相的堂庑,你怎么敢站在我的前面?”
退朝以后,韩揖把这件事立即禀告给高拱。以高拱的性子,闻之此事肯定是气得不得了。
当即高拱把王锡爵传唤到内阁。高拱怒气冲冲地,就要亲自开口教训王锡爵,哪知道高拱还没开口,王锡爵就先指着高拱的鼻子大骂。
高拱仓卒之间,没料到一个小翰林居然敢指着自己堂堂首辅破口大骂,当即是懵圈了。
然后高拱马上把时任礼部尚书马自强叫来。
等到马自强到后,高拱与马自强二人当即一起骂王锡爵。
这马自强是王锡爵的房师,故而马自强一到,王锡爵根本不敢顶嘴,只要任着高拱,马自强批评了一顿。此事令当时的官员都是印象深刻,既是敬佩王锡爵确实是够有骨气,同时也是佩服高拱的急智,在谁也没想到的时候,居然搬出了王锡爵的老师来息斗,一般人这还真想不到。
不过王锡爵为官以来,与高拱,张居正都斗过,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人那是真的刚。
王锡爵站起身来道:“若是天子真有此意,那么我即要不计祸福为之。但天子之意欲定又未定,这才是最难的。这一个国本的事,割裂了多少官员,一边是天子,一边是清议,吾一旦入朝即是首臣,如何两全其美,爹也是不知道。”
王衡道:“爹爹,只要入阁那就是首臣,当朝宰相,有爹爹在朝用你的威望,必是可以让百官平息议论。”
王锡爵道:“说起宰相,那也是我又一个不愿意此刻入京的原因。”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张江陵在事时,吏部尚书不过一主书吏而已。到了申吴县当国时,遇官员选迁之事时,必须与吏部尚书相商榷,但其权毕竟大半尚在内阁。但现在陆平湖秉铨,此人我不愿意打交道。”
“爹爹,我也听说陆平湖此人不好对付。”
王锡爵道:“此人为官种种爹不好评论,但是他好擅权是众所周知的。”
“有他在阁,这官员升任之事,虽仍要从政府取位,而大半是其自持太阿。爹爹到阁若委心听之,那时朝中无事,但若是不听,如此阁部就要起冲突了。所以因二事,我不愿现在就入京为官,先在家中静观其变为上。”
王衡听王锡爵之言,方明白了他父亲的考量。
王锡爵虽是直臣,但直臣不等于没有政治智慧。实力阁臣申时行,许国先后去位,内阁里是王家屏暂且独撑大局,他的威望是否能平稳朝堂上的局势,谁也不知道。
王衡问道:“爹爹,若是王山阴能令各部井井有条,平息这局势,那么这时爹爹再回京,恐怕与王山阴就难相安了。”
王锡爵笑着道:“若是王山阴能挑起大梁,爹爹我又何必回京,在乡事亲,为一个平民百姓难道还不好吗?”
王衡闻言当即道:“是,爹爹。”
王锡爵对儿子的这些话都不是虚言,王家富贵已极。
而王锡爵又是持身高洁,不仅不事任何奢侈之事,还主动将家产拿出来周济家乡百姓。
他若是真爱做官,也不会连怼高拱,张居正两个实权宰相。
对他而言,真是在乡比进京为官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