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学的正门,进入这座国家最高等级的学府。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公的高大雕像。
这座从秦岭之中的巨石雕刻出来的周公塑像,目视前方,一手持书简,一手持利剑。
在基座上,刻有周公的名言: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在周公像前,即使是刘彻,也恭敬的走下撵车,对着这位圣人深深一拜。
而群臣文武以及太学博士、学生,更是纷纷大礼参拜,比起后世的士大夫贵族尊崇孔子时的礼仪还要严肃。
这也是周公本该享有的地位。
他是严格意义上,真正的如今的中国文化和传统、制度的缔造人。
诸子百家,哪怕是杨朱学派,对这位先贤,也是尊为圣人的。
孔夫子更是将周公视为自己的老师——而他自己,则是周公文化和精神的继承人。
所以,孔夫子晚年曾经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而这几年,在刘彻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之中,周公的地位,更是被拔高到了一个近乎于后世孔夫子才能享有的地位。
除了没有公开册封和追封外,其他所有能想到的赞誉,刘彻都往周公身上贴。
这虽然让大臣和世人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人去深究。
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刘彻彻底断绝了后人找孔夫子或者老子后人,立个泥塑雕像,玩什么至圣先师的可能性。
至少刘家子孙,没有玩这种把戏的可能性了。
原因很简单。
周公的地位已经是如此高了。
假如,有人想册封孔子或者老子、韩非子什么的后人。
那么,周公后人要不要册封?
而遗憾的是——孔子后人、老子后人,都还有传续。
但周公后裔,早就已经散落于茫茫人海之中,飞入了五湖四海之间。
拜了周公像,刘彻就在太学之中,视察了一遍。
这种作秀的表演,他很擅长。
进入太学的教室,察看坐席,到食堂之中,揭开饭锅,拿个包子馒头,咬一口,再勉励一二,严令有司:再穷不能穷太学,再苦不能苦学生,一定要给太学学生和博士们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
顿时,引来无数学生和博士的感恩。
然后,刘彻更是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深入太学的宿舍楼,与学生代表亲切交谈。
嗯,这学生代表,一个姓申屠,一个姓张,分别是故安候、北平候家族的子弟。
最后,刘彻来到了博士们住的教师楼,亲切慰问和看望了在太学之中‘甘于清贫’的诸博士官们——虽然‘清贫’的博士们,哪怕是最低级的六百石博士,也是住的独栋宅院,还有国家配备的侍女、下人、管家、车夫。
至于那两千石博士们,人人的家宅,都是按照两千石官员的官邸建造的。
即使是在这太学之中,也是严格按照着等级,配备着各种两千石应该享受的待遇。
出入有坚固舒适的马车,在家有着少府派遣的各种奴仆和忠实的管家服务。
若是需要访客,更有着军队开路、保护。
更拥有着随时出入九卿官邸或者向九卿各衙门的主事者发出拜帖的特权。
这也是这些博士们之所以舍不得离开长安,离开茂陵的缘故。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各种享受和待遇,却是在家乡根本不可能得到的。
这文人嘛,只要面子上满足了,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
而目前汉室,所有博士官加起来,也就三百多人。
是以,对刘彻而言,每年拿个几百万的钱款,就可以收买整个舆论界和学术界,简直太划算了。
而博士们,更是对这样的政策甘之如饴。
特别是广大的六百石、千石博士们,简直是将刘彻视作在世父母啊!
因为在以前,他们虽然略有薄名,在家乡有点成就。
但在整个天下来说,谁知道他们是谁啊?
甚至很多人,连郡中都是没有太多名声。
但,天子登基后,就将他们提拔起来,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授之以爵,荣养以宅,给与种种身份和地位的特权。
这样的天子,岂能不拥戴,岂能不支持?
而他们,也就自动成为了刘彻干预和干涉学术界、思想界的最大依凭和手段。
正是如此,诸子百家各派,特别是儒家的谷梁、公羊和韩诗派之中的原教旨以及保守分子,才不敢对刘彻的政策指手画脚——只要他们敢,自带干粮的博士官们的口水就可以淹死他们。
将这些表面功夫做完,演技彪完,刘彻就下令在太学的‘勤学阁’摆宴,与随行大臣、贵族,太学博士以及学生代表们共饮,顺便交流一下、探讨一下学术问题。
自然,许多人立刻就知道了——戏肉来了。
人人屏息凝神,呼吸加快。
丞相周亚夫更是一脸肃穆,至于晁错也是神色慎重。
作为御史大夫,晁错自然早就得到了周亚夫的通报。
绝地天通啊!
这样的伟业,让晁错也是心潮澎湃。
没办法,在中国,从来没有皇帝可以拒绝文治武功上的诱、惑,同样的道理,从来没有臣子可以拒绝一个青史留名,为万世垂念的机会。
更别提,这种伟业,极有可能,成为日后封神的基业!
上一个绝地天通的颛顼帝,后来成为了天帝,而辅佐他的羲和,则一为太阳神,一为月神。
所以,这几天来,周亚夫和晁错都在积极的联络和游说九卿、列侯贵族。
在他们两人的努力下,贵族官僚们,也渐渐的接受了‘学术与思想不应干预施政’的理念。
但,儒法和黄老派的巨头们,现在却都还是茫然未知。
在他们看来,此次天子来太学,大约是来解决儒法的争执的。
是以,儒法两派,都是战战兢兢。
特别是儒家,因为三北案的敏感性,使得他们根本承受不起三北案被天子判为‘错误’的代价。
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整个儒家的根基动摇,道统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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