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回答:“小人在八年前进的市舶司,当时就已经如此。不过早先要收敛得多,大家都很害怕。慢慢的就不怕了,觉得朝廷不会来查,胆子也就越来越大。特别是那陈先春,做了副提举之后,更是主动让商人逃税。”
“八年啊,恐怕还更久。”曹本淑知道这次玩大发了。
八年前那些市舶司主官,有的已经升到了中央,有的在地方担任要职。这特么得牵扯出多少人来?
曹本淑问道:“汪采有没有贪污?”
胡慧清说:“汪提举也是从市舶司小官做上去的……”
曹本淑又问:“你可留有相关账簿?是那种真账,不是给朝廷看的假账。”
“不敢留。”胡慧清低头说。
一个小吏突然出声:“有账。”
曹本淑顿时坐直:“你存了账?”
小吏回答:“小人没有账目,但范经历可能有。”
曹本淑问:“范经历是哪位?”
小吏回答说:“范经历是在两年前,从苏州大同银行调来的,主管市舶司的出纳文书。范经历到任两个月,不是他管的事情,他也悄悄去打听。去年春天,范经历突然暴毙,传闻……传闻是被人害了性命。范经历死后,汪提举亲自给他治丧,带人去范经历的家里整理遗物。恐怕……就是在搜账本。”
曹本淑听到这话已是怒极,不但贪污,还敢谋杀同僚!
“范经历是哪里人,尸骨可曾运回老家安葬?”曹本淑问道。
胡慧清说:“范经历是贵州人,途路遥远,不可能运回家乡。这种事情,要么埋在上海,要么火化了等家属带走。范经历……被火化了。”
那就是没办法验尸。
火化在南方很流行,明朝中期就有大量记录。不但异地死亡选择火化,本地小民死了,很多也选择火化,甚至有专门焚烧尸体的职业。
曹本淑继续问道:“范经历到上海做官,可曾带了家人或亲随?”
胡慧清说:“没带,听说是丧妻了,有一个幼子在贵州老家。”
曹本淑问道:“可曾雇了佣人?”
胡慧清说:“雇了一个丫鬟,小的不知这丫鬟底细。”
突然又有个小吏想立功:“御史大人,那丫鬟就住在法华镇,跟小人还是邻居,不过去年冬天嫁人了。至于嫁去哪里,小人也不是太清楚。”
法华镇,就是徐家汇,得名于法华寺。
寺庙年久失修,直接被拆除,和尚们也还俗做了百姓。
陆家嘴的地名也已经有了,得名于陆深,就是前些天被调查那个陆广的祖宗。
曹本淑用了五天时间,把那个叫邬莲的女佣请来。
刚开始,邬莲啥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摇头。
曹本淑更加笃定,这女佣肯定知道些什么,好言好语又劝慰两天。
邬莲终于开口:“大人,范相公是好人。他……他把一个小箱子,寄存在银行里,说自己活不了几天,让民女取来交给廉政巡查官。还说,箱子里有十两银子,取出来就送给民女做嫁妆。”
“你怎不去取?”曹本淑问。
“民女不敢,”邬莲说道,“范相公火化的第二天,民女家里就晚上来人。民女的父亲和大哥都被殴打,逼着民女交出东西,民女吓得说不出话,但也没有把范相公的箱子交出去。后来实在吓得凶,就赶紧嫁人去了邻县。”
曹本淑问道:“存取凭证呢?”
邬莲说道:“那些歹人上门时,民女就吞到肚子里了。”
“那些歹人你认识吗?”曹本淑又问。
“一共有十多人,民女认识两个,”邬莲说道,“一个叫刘二,一个叫朱老虎,都是诨名。”
曹本淑立即下令逮捕,又派人去大同银行取东西。
很遗憾,刘二和朱老虎,全都已经离开上海。跟他们一起厮混的地痞,也全都跑了,而且直接坐船出海,有的说去了吕宋,有的说去了日本。
好在银行的东西取到了,一封信,一本账,十两银子。
曹本淑先拆阅那封遗信:“吾名范弘静,字定安,贵州凯里人氏。家父早故,叔父欺压,幸得慈母教养成人。承蒙陛下恩德,拿回亡父店铺三间,遂有财力奉养老母……今为上海市舶司经历,此处藏污纳垢,非彻查整治不可……提举汪采、副提举陈先春,知我暗中调查,多次邀我同流合污。我遂佯装答应,先后得脏银八百余两……”
“我与海商吴文纲喝酒,旁敲侧击其偷税数额。此獠机警,恐其告密,我将已造账簿存于上海县大同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