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瀚继续批阅奏章,懒得看其一眼,问道:“你来给谁求情?”
钱谦益脖子一缩,说道:“被抓捕之人,皆咎由自取,臣怎会为此等人求情?臣今日求见,是来禀告陛下。《明史》的志和表,已经编校完毕,请问何时送来给陛下过目?”
“明天便让人送来吧。”赵瀚说道。
钱谦益立即告退,不敢多留。
出宫之后,他对吴伟业的仆人说:“我已劝过陛下,但陛下不置可否,你且回家等着消息吧。”
那男子再次跪地磕头:“多谢牧翁仗义相助!”
又过一日,朱舜水进宫面圣,却是真的来给吴伟业求情。
朱舜水说:“陛下,吴伟业只写诗词,不写小说与话本。且吴伟业的诗词,虽然有怀念前明之嫌,但并未非议新朝田政。那些抓人的,实在是胡闹。陛下,似吴伟业这等,被抓的不在少数。还请……还请陛下莫要兴大狱。南京都有许多冤屈者,到了各省地方,恐怕含冤者数以千计,甚至是数以万计!”
赵瀚扫了朱舜水一眼,老朋友他给个面子:“吴伟业如果真没问题,可以释放。至于全国清查,不得收手,便含冤者成千上万,这事也得一查到底!卿若再劝,便把吴伟业一并流放黑龙江。当然,朕也不是暴君。此案只牵连妻儿,一并流放黑龙江。并不牵连父母,更不牵连族人和朋友。”
朱舜水只得闭嘴,叹息一声,默默的退出大殿。
数日之后,吴伟业确实被证明无辜,没有写非议田政的诗词文章。
但他被抓也有原因,诗词作品当中,经常思慕前朝大明,隐隐透着对新朝的不满。这种情况,赵瀚可以容忍,只要别颠倒黑白乱泼脏水就行。
吴伟业被释放之后,从仆人那里得知,是钱谦益进宫帮他求情。感动之余,备好礼品去拜访:“多谢牧翁仗义相助!”
钱谦益也不解释,反而语重心长的拉着吴伟业的手:“梅村啊,当今天子是圣君,崇祯才是昏庸之辈。你就算不颂扬新朝盛世,也别写诗思慕前朝昏君啊!”
吴伟业说道:“我所思慕者,并非昏君崇祯,而是大明三百年社稷。”
“糊涂,”钱谦益斥责道,“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将军出塞百战百胜,大同新朝直追汉唐盛世。那朽弱之大明,有何值得怀念的?你怀念旧朝,不如赞颂新朝。”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吴伟业也不好反驳,只说道:“牧翁教训得是。”
钱谦益摆出一副高姿态:“自古仁君,莫过于陛下者。便连辱骂天子,第一次也只鞭笞,要第二次才坐牢,第三次才流放。遇到这等仁君,该当誓死报效朝廷,你们竟也忍心非议?依我看啦,陛下抓人没错,奸佞之徒就该抓起来!多杀几个,多流放几个,以正朝野风气!”
一番附和,吴伟业告退,失魂落魄的走到大街上。
抓捕行动还在继续,只走出两条街,吴伟业又看到有人被抓。
后宫。
柳如是正在大声斥责宫女:“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央我替人求情。你知不知道,我一旦求情,那意味着什么?有人买通侍卫和宫女,把话递到后宫了!不知有多少宫人被牵连!”
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娘娘,是……是我一个姐妹,她在外面(后宫之外,紫禁城内)当差。她出紫禁城办事的时候,一个亲戚后人所托……”
“你莫要再说,”柳如是告诫道,“此事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你若收了银子,立即把钱还回去!”
紫禁城内的宫人,不管哪个朝代,肯定都会跟外面接触,这次居然真有人塞钱塞到紫禁城了。
就连几个写起居注的,因为经常能见到皇帝,也被各种塞银子请求帮忙。
除了朱舜水,没人敢多嘴。
吴伟业虽然被无罪释放,大名鼎鼎的冒辟疆,却被坐实写诗影射田政。由于抓的人很多,案子判决很快,冒辟疆带着妻妾儿女,集体被流放到黑龙江为民,一路的伙食费由他自己出,黑龙江那边,只提供棉服等基本生活用品。
当然,这些流放者也不会被刻意刁难,因为黑龙江那边汉人奇缺。过去就能分田落户,只不过天气严寒,恐怕生病之人会很多。
这次的案子波及全国,而且还牵连妻儿,估计被流放者人数会过万,安东都护府(黑龙江都司)的治所总算有人气了。
就连《儒林拾趣》那三个,也因收下违禁小说稿,明显准备拿来刊载,全部被判流放黑龙江。这事儿明显不合法,因为他们还没刊载,不能说“杀人未遂”却当做杀人犯论处。
但特事特办,就被流放了咋地!
被推搡着登船,翟文贲欲哭无泪,对身边的张天植说:“张兄啊,我被你害惨了,你收那本小说稿子作甚?”
张天植垂头丧气,已经懒得辩解。
船上不止他们三个,而是拖家带口两百多人,这还只是第一批被流放的。
很快有人认出他们,一个个怒目相向。
就是这三个家伙,瞎搞胡搞,才激怒皇帝兴大狱。可怜他们都是文化人,而且全部来自大族,根本就不会种地,更何谈在又冷又偏的黑龙江种地!
如果不是黑龙江人口少,安东都护府为了充实汉民,肯定会给他们准备足够的粮食和被服,那,么这些家伙被流放过去,至少会冻死饿死一大半!
这是赵瀚登基以来,第一次不讲道理乱抓乱判。
皇帝拥有天下,大权掌握手中,生杀予夺,不是时时刻刻能够克制的。赵瀚自认为已经很克制了,但总有人逼他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