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辛沉往外望去,原先古不语倒下的位置空空如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一地被血渗透的泥土。
陆域推开房门,看到那抹挺直的背影临窗而立,心底莫名抽痛。
“下楼用早膳吧。”陆域轻声开口,小心翼翼的语气。
辛沉转身,含笑点头,与他一道下楼。并肩而行时,陆域瞥见他眼底晕着的淡淡青灰色,知道他与自己一样,一宿未眠。
两人下了楼,发现昨日还热闹非凡的大堂里冷清得可怕,一个人影也不见。
姬广丹自客栈外跑进来,迎面撞上他们,一把拉住辛沉胳膊道:“诶?你说奇不奇怪,客栈里的人呢?我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掌柜小二伙夫一个不见,整个客栈里就我们几人。”
“难不成被昨晚那场厮杀吓破胆,连夜逃路了?”
“不对啊,怎么连掌柜的也不见人影?还做不做营生了?”
姬广丹摸着下巴,竹筒倒豆子一般,自顾自嘀咕。
辛沉与陆域两相对视,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警惕。
三人上楼,一间间推开客栈里的房门查看,果真除了他们,谁都不在。
“燕长老也不见了。”白濯自燕泽房里出来,神情严肃。
辛沉脸色变了变,大步跨进燕泽房内,窗扉大开,被衾已冷,不见人影。燕泽不会不辞而别,况且,他还身负重伤,能走去哪里?
“你们都跟我来。”东方君羡匆匆上楼,眉眼里皆是惊惧,他撇下一句话,就转头在前带路。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紧张的情绪在蔓延。
跟着东方君羡下了楼,拐弯进了客栈后院,停在一口井前。他指了指那口井里,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众人一一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除了白濯,皆刷地一下面如菜色。辛沉庆幸,幸亏早膳还没用,不然得吐一地。
“唔……这些人都是被夺去内丹,吸干精气而亡。”白濯趴在井口,面不改色地道。
姬广丹捂着鼻子跳出老远,“吸.精?这不是你们狐狸的看家本领吗?”
白濯站起身,抽抽面皮,忿忿不平道:“任何妖都能干的勾当为何总是扣在我狐族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还不是因为你们狐族的这种事出得最多……”姬广丹嗫嚅。
白濯冷冷瞥了他一眼,“况且,这分明是邪祟元灵所为,更是与我狐族不相干。”
“元灵?”一闻此言,陆域也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
“妖物吸取精气,死者面部蜡黄干瘪,而这井里的死者除了干瘪,面部痛苦狰狞,周身萦绕着黑气,确是元灵所为。”
辛沉听得一头雾水,七凑八凑凑出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的其他所有活物一夜之间都被什么元灵灭口了,然后被抛尸到了这口枯井里。
那么……燕泽呢?
辛沉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换来众人一阵沉默。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为何我们几人安然无恙?”白濯道。
又是一阵沉默。
陆域抱臂走了两圈,说出心中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四人身边皆有神器护体?而燕长老没有,所以……”
“你也没有神器,怎么也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东方君羡举例推翻了他的猜想。
陆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因为他是神仙,有仙气护体,哪儿还需要什么神器?”辛沉一语道破。
白濯点头,他在雪狼堡第一次与这位仙君交战时,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东方君羡、姬广丹极有默契的同时后退一步,用审视是目光上下打量陆域。
“他居然是个仙?”姬广丹神色戒备,他从小可是没少听过仙道收妖的故事,以至于他总有种神仙是妖族天敌的错觉。
“无需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成见。”陆域安抚道。
东方君羡与姬广丹表示深深的怀疑。
“等等,”白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拉回了正题,“那邪祟元灵若是畏惧神器,那它莫不就是……”
“妖神?”众人异口同声。
妖神神器专为封印妖神而生,对别人来说,没有畏惧的道理。
“妖神是邪祟?”姬广丹满脸不可置信,“邪祟乃吸收众生邪念幻化而成,经万年才形成元灵,一旦形成便为祸四方,乃恶中之恶,怎可冠以妖神称谓?”
陆域沉吟一声,解释道:“传说第一代妖神,一统了妖界,带领群妖攻占三界,所向披靡,妖界一度达到繁荣昌盛的巅峰时期。那时候不比现在,群妖嗜杀成性,无任何规矩约束,仙魔两道不得已联手合力镇压,两败俱伤。因为那是妖界鼎盛时期,妖神的传说便一直在众妖间流传下来。”
“据你这么说,妖神这么厉害,那燕长老岂不是……”辛沉看向他,他直觉陆域猜的十有□□是对的,燕泽此番估计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他蓦地难过起来,燕泽是妖界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肯替他隐瞒的人,那人棋艺高超,是个旗鼓相当不可多得的棋友,性格也好,能力也强,他真心把他当朋友……真是越想越难过。
众人还没从妖神是邪祟这个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都有些木然。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把这些尸体弄上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吧。”东方君羡率先回过神,提议道。
姬广丹抗议无效后,开始了挪尸大业。
等他们齐心协力把所有尸体搬出井底,整齐地排了一院子后,辛沉觉得他这一天可以不用吃饭了。
心惊胆战地比对了一番,没有一个疑似燕泽的尸身,辛沉松了口气,没找到尸体,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正当他们饥肠辘辘寻思着去客栈厨房,随便捣鼓些吃食时,辛沉察觉到袖中藏雪有些异样,连忙放下手中柴火,掏出妖神鞭察看。
妖神鞭银白的鞭身在微微抖动,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暗红色的鞭把一下一下敲打着辛沉的胸膛,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辛沉面色一凛,抓起妖神鞭就去召集众人。
等所有人聚集在客栈外,不出所料,不光是藏雪。玄冰剑的剑身不停地发出锋鸣,落雷刀刀背上的九环疯狂作响,焚电戟的月牙刃上,刺眼的红光忽明忽暗。
来了!
众人背对着围成一个圈,万分小心地等待着。辛沉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神经绷得几欲断裂,他觉得肚中空空,后悔刚刚没啃个凉馒头。
“阁下既然来了,还请现身相见吧!”东方君羡沉声喝到。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气流疯狂地搅动起来,白晃晃的日光突然暗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不男不女忽男忽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们倒是比你们那些窝囊废的老爹强一些,居然敢公然叫嚣?有意思,到底是初生牛犊……”
无论谁,被骂亲爹都得跳脚,辛沉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脚的居然是姬广丹。
“废话少说,你迟迟不现身,别是不敢吧?!”姬广丹阴阳怪气道。
“哦?你那风流成性的父亲还不准别人说?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你们母子的?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诡谲多变的声音突然成了柔和的女声,还带着啜泣的哭腔,“丹儿,我好恨哪,有生之年,你千万不能原谅你的父亲,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正当辛沉还在纳闷儿这个突然转换的温情戏码是怎么回事,东方君羡一巴掌抽向姬广丹,姬广丹被抽得一个趔趄,“广丹你醒醒!这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再看姬广丹,木然暗沉的眸子里被这一抽重新焕发了光彩。他啐了一口,骂道:“邪祟!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居然模仿我娘的声音,我呸!”
“哈哈哈哈……”柔和的女声又狂野了起来,“你自己最清楚,这话是不是你娘临终亲口所言。我只是转述罢了,你娘的一份怨气还在我这儿,可怜见的,至今仍未平息。”
“姬兄莫动气,”辛沉按下暴怒的姬广丹,低声道,“此乃阵前攻心之计,他想不用武力将我们一网打尽。恰好说明,他的实力远在我们联手之下,他在害怕。”
“辛相,物极必反,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的人往往都是第一个死的。”那个声音道。
一听辛相二字,辛沉脸色陡地沉了下来,东方他们还不知自己不是辛离陌,若是此刻拆穿,阵前互相猜疑,大大不利。
“哈哈哈哈……怎么?怕了?在我面前,你们是藏不住任何情绪的。”
伴随着狂妄的笑声,头顶的黑云愈积愈浓,愈压愈低,狂风卷着落叶抽打在脸上,辛沉抬手拈去吹到头发里夹着的一片黄叶,眼角余光扫过客栈大门。
一抹淡青色人影闪过。
燕泽?辛沉一激动,二话不说抬起妖神鞭隔空一抽,鞭声平地乍响,一股强劲的妖力扫过,那抹淡青色身影所隐身的门板应声而倒。
“燕长老!”辛沉唤道,那抹瘦削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太好了,他还活着!
众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聚集到那抹淡青,辛沉大喜过望,奔过去招手道:“那里危险!快到我们身边来。”
等燕泽慢慢转过身,辛沉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脚下一滞。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浮深!危险!”陆域惊呼,飞扑过去想拉回辛沉,却是晚了一步,只撕下了一片衣袖。
出其不意地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等回过神来,辛沉的脖子已经被捏在了“燕泽”手中。
这种被人捏住命门的感觉真不爽,辛沉拼命拿脚尖够着地面,面部充血,他吃力地顺着胳膊望向对方。脸还是燕泽那张儒雅的脸,只是那双白色的瞳眸太过瘆人,全白的眼球上只一点芝麻大小的黑仁,转动起来让辛沉头皮发麻。
“没想到泽儿还交到了你这样的真心朋友……”那人用燕泽的音色讽刺道,嘴角的一丝狞笑,镶在这张脸上格格不入。
“你不是燕泽,你是……谁?”辛沉憋出一句话,双脚被提离地面。
“怎么?不认识你们心心念念要找出来的妖神?”若是他愿意,稍一使劲儿,手中脆弱的脖颈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但是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他享受折磨的过程,每一次看到手上的猎物垂死挣扎时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他都能得到意外的快感。
“咯咯咯……”然而手中快断气的人儿并没能如他所愿,相反,他自喉咙里憋出一段诡异的笑声,“就你?区区一介邪祟也配称神?”
眼神里的轻蔑与不屑大大刺激了“燕泽”,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猛增。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面门袭来,“燕泽”略一偏头,后退一步,不得已松开了辛沉。
毓灵剑铛地一声没入门板,陆域一把捞过辛沉,亦后退一步。
“毓华灵君。”那人恭敬道。
“识相的,劝你乖乖束手就擒。”陆域冷声道。
“灵君此言差矣,吾乃天地邪念所生,不死不灭。可每次当我好不容易修成元灵,总有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冒出来,合力镇压我,你可知永不得临世的苦楚?”那人白色的瞳眸盯着陆域,笑道,“说到底,此事与灵君并无多大的干系,你大可带着自己的意中人远走高飞,何必趟这趟浑水?”
“邪祟人人得而诛之,这趟浑水我趟定了!”陆域不愿与他多说,催动剑诀。毓灵剑晃动了两下,拔出门板飞刺向“燕泽”。
“殊方,莫伤到燕长老。”辛沉缓过气来,捏捏喉咙,哑声道。
闻言,毓灵剑剑势一顿,剑锋微偏,擦着“燕泽”面颊而过,随后掉转剑身,虎视眈眈地指着他。
“燕泽”耸肩,擦了擦面上的一道小口子,阴恻侧地笑起来,“没想到你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泽儿,倒也有情有义。你恐怕不知,泽儿是我这个邪祟一手养大的,是我的得力干将。亲手杀了狼王的是他,送请柬的人也是他,把你们引来平川的亦是他。这样,你还护着他吗?”
这一番话,所有人都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
辛沉沉默。
“哦。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你不是真正的妖狼少主,狼王死于谁手与你何干?你并不在意这些。相反,你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意外弄死了辛离陌,你还不一定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宿主。”
“休得口出妄言!”辛沉打断他,脸上的血色退了,变得异常苍白。
“我是不是妄言,你自己最清楚。”“燕泽”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赶来的东方君羡和姬广丹。
“离陌,他说的,是真是假?”东方君羡一脸匪夷所思,眼里是赤.裸.裸的怀疑,那怀疑刺痛了辛沉的眼。
“东方兄,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我们先联手对外,其他……”辛沉冷静地规劝道,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挑拨离间,人心不齐,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东方君羡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落雷就这么架上了辛沉的脖子。
“你干什么?”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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