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古不语面无表情,只眼周的深紫裂纹更密集了些,看上去更显得阴郁可怖,他毫无血色的唇翕动:“亡者皆归地府管,仙君此举,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一旁围观的谢必安急得一脑门子汗,心道,这古狱使怎么这么不开窍?何必为了区区一个遗漏魂得罪堂堂仙君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岂不更好?可再一想,这古不语不比他老搭档范无救,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与他共事三百载,铁面无私、一丝不苟的性子真不是外人胡乱吹嘘的。试问,地府这么多勾魂狱使,哪个手上没几个遗漏魂?古不语就没有!
眼看着这场面僵持不下。
“古狱使,”谢必安豁出一口气,暗搓搓飘到古不语身旁,耳语道,“这魂是谢某的遗漏魂。”
言下之意是,您就别狗拿耗子,搁这瞎搀和了!
古不语挑眉,目不斜视道:“宿主是妖尸,无魂之尸横行妖界,出了事,我也难逃辞咎。”
谢必安还欲争辩,缚灵网另一边的毓华灵君却是等不得了,他催动剑诀,毓灵剑发出一声刺耳的锋鸣,势如破竹般袭向古不语,带起的剑风划破长空,削下古不语耳际的一缕长发。
发丝飘悠而下,在夜风中卷起一个旋儿。
剑尖堪堪停在古不语的眉心,多一寸便能直直没入前额。谢必安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古不语岿然不动,连睫毛也未颤动一下,手中依旧吸附着缚灵网,不撤法力。
“为何不避?”
“仙君若真要本狱使的命,避无可避。”
毓灵剑抖动了一下,向后撤离半寸。
“他若是还不进入宿主身体,用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剑尖虎视眈眈地指着古不语,毓华灵君道,声音里带着急切。
“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早注定,他命该如此,仙君何苦执迷不悟。”古不语一脸漠然。
又来了,又来了,谢必安坐在地上急得直扯手中招魂幡。虽然上头成天耳提面命,做勾魂狱使这等差事,须得绝七情灭六欲,但草木况且有情,何况人呢?然而这一强人所难的命令,古不语倒是甘之如饴。可能他天生就比常人少些情,缺些欲。
毓华灵君苦笑一声,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反问道:“命?什么是命?世人皆道,神仙能掌握凡人命格姻缘,于是大肆修建庙宇仙观,祈求能预知此生或下世的命格。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知晓了又如何?坏命格就算提前预知,一样是重蹈覆辙,束手无策。本仙君找过命格星君,问他,这注定了的命,是谁定的。你猜他怎么说?”
古不语静静地听着,宛如一座立了千年的雕塑,一动不动。
“他说,此乃天机。”毓华灵君哈哈大笑了起来,手中仙力波动,连着缚灵网也上下抖动起来,“天机?那老儿最大的本领无他,就是诓人。天机?本仙君偏偏不信这天机!”
看着毓华灵君癫狂的样子,谢必安垂首抻抻刚刚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招魂幡,心中纳罕,天上来的,莫不都是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吧?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古不语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说了句禅语。
毓华灵君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呢喃着:“命中无时莫强求……你是没有遇到过不甘心的时候罢。”
古不语猛地顿了一顿,这句话!这句话以前似乎有人与他说过!‘你自幼到大,凡是想要的,皆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何曾有过不甘心的时候?’这句话回响在他脑海里,由模糊逐渐清晰,由低声细语逐渐震耳欲聋。谁?是谁?古不语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缥缈的声音。
“那……本仙君今日若是偏要强行求上一求呢?”
话音未落,古不语便感到一股大力倏地一拽,他一个踉跄便连人被一道拽了过去,那道声音依旧在脑海里沸反盈天,强烈的眩晕令他想要呕吐,眼前的毓华灵君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的同时,突然眼角处冒出来另一个毓华灵君,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身量,却是不同的穿着,一身明光锁子胄甲,泛着微冷银光,大红战袍猎猎作响,密缀钢星,神情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两位毓华灵君慢慢地,慢慢地重合,直到严丝合缝,你中有我。
古不语闭上眼,又睁开,幻觉依旧不依不挠地叫嚣着,每一个呼吸都在提醒他此人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与他要赎的罪有关。
他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怎么都开不了口,像是被施了禁言术一般。还没等他想办法把话说出口,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枯叶般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几丈远,再重重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