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太严肃正经,不能把逗弄般石的那套用在他身上,说什么好。
窗外响起秋虫的鸣叫,大概是二更天了。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再说。”她打着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少女的鼾声轻起,渠奕拨开伏贴在她额头的乱发,印上一吻。愿你好梦。
据说皇帝最怕史官,害怕史官手中的斑管,因此每一朝每一代皇帝会死死盯着那只能让他们的流芳后世,也能让他们遗臭万年的小小笔杆不放。
从晨起到此刻,老史官一直感觉到有凌厉的目光从侧面方向注视着自己,好几次他差点因为过度紧张而休克昏厥。担任历朝历代都吃力不讨好的史官,他只是尽职尽责罢了,陛下的怨念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陛下,老臣求您啦,转移一下视线,让老臣顺口气吧。老史官想伏在太上皇脚下,抱住太上皇的大腿痛哭一场,一诉多年来俸禄微薄还要恪尽职守是多不容易。门口的一声巨响把他的一点大胆想法振飞到了九霄云外。
太上皇惊得一口黍米呛在喉咙里,憋得脸通红:“我儿一早起来好大的气性。”一身异样装束,不知上哪疯玩了一场。茂生让人取坐垫。
元灵均心情很好,大喇喇地走到用膳处,手伸到铜匜搓洗。
“五更起榻,在县府苗圃四周跑了三圈,爬了几颗木樨树,替县府家的小娘子摘了好多桂花。累死了。”为此还特意换了便于爬树的着装。
她穿着极不合身的纻衣,袖口短出大截,露出小臂,腰用灰色布带拴住,裤子又小又短,脚脖子还露在外面,其中一只裤脚挽到了膝盖,裤褶里散落几朵木樨花。她满头大汗地接过侍女递上的巾帕。
渠奕衣冠楚楚地进来了。
“给公子盛一份肉糜羹汤来。”太上皇吩咐内侍。
元灵均一瞅面前的食案,脸顿时沉下去。一份青菜黍米粥食?“茂生,我的肉糜羹汤。”
元灵均拍打几面的声音震得老史官笔尖一颤。
太上皇很不给面子:“肉糜我怕你会多吃,肚子胀得可以踢蹋鞠。黍米菜粥就很好。”
太上皇病后,不喜欢用荤食,又把帝王四餐改作三餐,膳房在素食上变方地改花样。
一日三餐不沾点肉腥,君父的毅力果真不是常人所能及。
元灵均瞪住老史官:“写的什么,念来听听。”
老史官掷笔伏跪,恨不能痛苦流涕一场。
在获罪前,该如何向不讲理的常山王呈述作为一个史官的责任,一个为后人申以劝诫的史官,即便刀落在脖子上也要遵循操行史德。“直言其事,不掩其瑕”、“秉笔直书”,为的是把历史真相载入史册,后世的人引以为鉴。
太上皇抚须一笑:“明玉休要任性而为。这是为父要让你牢牢记住的。”
“儿请君父明示。”元灵均不解。
“君举必书。一朝君王一朝臣,一言一行无不暴露在百姓的目光下,前朝有史官因此祸及九族的例子,帝王的权力好用,不过是趁一时杀人之快。秽迹彰于一朝,恶名披于千载,把错误的言行举止载入史册对帝王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我不会杀史官,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载录我之言行,我做过的错事,桩桩件件都将传于后世,给元晋后人一个警示,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一席言毕,老史官早已老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