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苏皇后安排二皇子前往栖霞山行宫接杨珂,承恩公主动请缨陪同。
南下途中,一行人并未耽搁。
抵达行宫时,正值盛夏。
宫女备了冰镇过的水果。
楚澜热得直冒汗,坐下来就懒得动。
倒是下首的承恩公,一路上沉默寡言,老脸上十分镇定。
楚澜捏了颗樱桃塞进嘴里,望向他,“听闻你早就致仕了,为什么还主动请缨来接杨珂?”
傅经纶当年养在傅家的事儿,楚澜知道,但其中恩怨,他还真不太清楚。
承恩公掀了掀眼皮,“好歹君臣一场,来送她最后一程。”
这话听着就很有深意。
楚澜没再多问,转而问一旁候着的宫女,“杨珂在哪?”
“回二殿下,在清凉殿。”宫女香叶道。
“那怎么没见出来?”
香叶低声道:“中了毒,口不能言,全身瘫痪。”
“啧啧,这么惨的吗?”楚澜挑眉,“不过,不能说话可没什么意思,想办法让她开口。”
“是。”香叶欠身行了一礼,很快去往清凉殿。
……
杨珂仍旧仰躺在雕花床榻上,这些日子,她来来回回重复着梦到慧远那个老秃驴,醒来后耳朵边都似乎萦绕着“不得善终”四个字。
不得善终?
呵!她的儿子是天命君王,注定万寿无疆,怎可能不得善终?
香叶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杨珂敛了思绪,只当她是来喂药,便习惯性地闭着嘴巴。
香叶走到榻前坐下,目光在杨珂苍白的脸容上扫过,随后从袖中掏出针包打开,捻起一根银针。
眼前闪过银针的冷芒,杨珂立时皱起眉,一双眼像要把香叶给瞪出两个窟窿来。
香叶摁住她脑袋,找准哑门穴直接刺下去,紧跟着是天突穴和内关穴。
杨珂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脑袋拼命挣扎。
“不想彻底变成哑巴,就最好别动。”香叶面无表情地警告。
杨珂不想被扎针,更不想变成哑巴,最终不得不妥协,镇定下来。
没多会儿,香叶就取了针,“试试,能不能说话。”
杨珂怔了下,这宫女刚刚扎针是为了让她恢复?
并未多想,杨珂试着发出声音。
半年没说话,刚开始还有些嘶哑。
香叶端了水来喂。
杨珂喝了大半碗,嗓子总算是舒坦了,但仍旧动弹不得,她紧盯着香叶,“你是苏荞的人?”
香叶并未理她,将茶碗搁回桌上便要走。
“你别走!”杨珂怒喝,“给哀家滚回来!”
才吼完,就听得一声冷笑,“南齐都灭了,你还自称‘哀家’,算哪门子的太后?”
这个声音……
杨珂脑子里瞬间陷入混乱。
果然片刻后,就见承恩公背着手迈步走了进来,那张素来沉稳老练的脸上,竟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
“怎么是你?”杨珂狠狠咬着牙,难道香叶不是苏荞的人?
“怎么不能是我?”承恩公眼神嘲讽,“早在二十六年前你们为了把先帝遗孤送去傅家而亲手弄死永宁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永宁难道不该死吗?”杨珂嗤笑,“当年要不是她出手相帮,李硕怎么可能顺利谋朝篡位?可笑的是,李硕为了感念长姐的这份恩情,把原本该给国丈的‘承恩’封号,给了永宁的驸马。
弑父杀君,谋朝篡位,大逆不道。
这对姐弟,本就该诛杀祭天告慰先帝英灵,你还护着她?你是先帝年生的人,你凭什么护她?”
承恩公面无表情,“我只认她是我的妻,而你,伙同大太监肖宏,杀了我的妻女。”
“呵呵,哀家那是替天行道!”
承恩公听着,忽然笑了,“你替天行道,最终却落得个灭国丧子的下场,这叫什么?莫非是传说中的遭天谴?”
杨珂再一次瞪大眼,“什么灭国,什么丧子,你休要口出妄言!”
承恩公冷笑,“也对,你在这消息闭塞的地方待了半年,都与世隔绝了,哪会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顿了下,承恩公又说:“我此番来栖霞山,是奉了苏皇后之命接你回燕京。”
杨珂脸色一变,“不,不可能,皇儿胆识谋略过人,漠北之战,他不会输的!”
“漠北那场仗没打完,严格来说,他确实不算输,只是可惜了,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赢回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成博坐下来,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我亲自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谋划布局瞒天过海养在傅家二十四年,踩着肖彻肩膀上位的宝贝儿子,死了,我亲手弄死的。”
杨珂呵地一声讽笑,“你以为,哀家会信?”
“我这么说吧。”傅成博不疾不徐,“当年你和肖宏计划着把肖彻送往龙脊山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落入了苏皇后的圈套,你知道龙脊山的主人陆棕是谁吗?”
陆棕跟北梁有关,傅经纶的万寿节过后杨珂就得了消息,正是因为这个消息,让她越发笃定了肖宏勾结北梁的嫌疑。
“陆棕与北梁帝后熟识,你们把肖彻送去龙脊山,无异于送他回家。”
看着杨珂逐渐变难看的脸色,承恩公继续开口,“苏皇后一早就知道肖彻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么些年,不过是在陪着你们演一场戏罢了。”
“知道又如何?”杨珂嘴角咧开一抹讥笑,“她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我当成棋子利用了二十四年。”
“是么?”承恩公反问,“你真以为扶持傅经纶上位,自己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那不然呢?”杨珂道:“当年慧远大师给我儿子批命的时候,你也在场,那老秃驴说我儿子没有帝命,结果如何,哀家还不是凭本事把他扶上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哀家是能逆天改命之人,我连天都不怕,能怕了北梁那个贱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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