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肯告诉我,我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红月沉默了片刻后,抬眸道:“你是想问我,我的封印是谁解开的?”
“没错。”
“我虽明白你想知道什么,但却无法告诉你答案,因为当我醒过来时,已经不在冰湖之底了,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红月冷淡地偏过头,瞥了她一眼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你。”
青汐自然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不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那这解开封印之人到底是谁呢?
此刻星辰从云后探出,点缀了整个夜幕,就像在浩然广阔的银河中放了无数盏花灯。青汐在皎白的月光下再次吹奏碧灵。
一曲完毕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从模糊到渐渐清晰。
一袭白衣,面容俊朗,这便是红月心上一直挥之不去的人,一个可以让她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人,桑丘昱。
“月儿。”桑丘昱立在那里,温柔地凝视着红月。望着她一步步走来,就好像等了她千千万万年。
红月颤抖着抬手抚上他的容颜,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唇边却缓缓绽出一丝笑,莹白的手停在半空中,柔声道:“真的是你,夫君。”
青汐骤然想起红月曾说她是妖,不懂人的道理。其实如果桑丘昱还活着,也许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人的道理。只是老天虽然给了她一个机会做人,但是时间太短,短到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明白人的道理,才会这样地走极端。
漫天璀璨的星空下,那两抹身影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绝美画卷。青汐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了摘月塔上。
青汐想要开口,华遥便望着她问:“贤弟受伤了?”
青汐直觉地摇头道:“没有吧。”
华遥静静地打量了她一番,蓦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将沾血的手指往她面前一晃:“那这是什么?”
青汐也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有血,不过并没有伤口,也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无碍,大概是那群死尸的血溅到我的脸上了。”青汐注视着远方两抹身影,岔开话题道,“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华相你怎么看?”
华遥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什么怎么看?”
青汐说出心中所想:“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乌龙吗?红月这二十年,没有一刻忘记过要为她夫君复仇,结果到头来,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华遥瞥了一眼远处月光下的两抹身影,道:“有些事看似不必要发生,其实既然发生了,就注定早晚都会发生。换言之,就算红月不复仇,不策划这场兵变,以魏凌的狼子野心,早晚还是会弑君夺位,到时候会卷入更多无辜的人也不一定。再换言之,红月若是二十年前就知道真相,或许早就随桑丘昱殉情而去了,怎么还能在这里见到桑丘昱最后一面呢?”
青汐想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刚要说什么,华遥忽然盯着她的手臂,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道:“贤弟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青汐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臂,发现之前不小心被黑衣人砍伤的口子渗出血来,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淋雨后忘了上药。
青汐捂着手臂,不在意地笑笑道:“小伤而已,无关紧要。”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涌至喉咙处。她猛地咽下去,必定是刚才唤出桑丘昱被锁在噬方凶剑中的魂思,损耗太大所至。
华遥定定地凝视着她,道:“我府上有上好的疗伤药,贤弟若不嫌弃,不妨随我回府。”
青汐刚想自己一定要撑住,不能让华遥看出破绽来。
一口鲜血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她又再次困难地咽了回去,道:“不用,家师曾教导我,身为一介武将受点伤流点血不算什么,这样方显英雄本色。我和你说实话吧,这一点小伤于我是九牛一毛,我以前……”
还没说完,青汐的腿就蓦地一软,华遥刚伸手要去扶她,她却蓦地抓住身后的栏杆,几乎脱口而出道:“你不要过来!”
说了以后,连青汐自己都微微一怔,她看向华遥辨不出表情的面容半晌后,垂眸道,“抱歉,我刚才……”
华遥嘴角在笑,浓黑的眼眸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良久后道:“贤弟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青汐沉默了片刻后道:“也许我们的人生不同,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她过去相信泽阙,相信黎夙,可结果呢?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最后半句青汐终究没有说出口,华遥盯着她良久后,倏地说:“贤弟当真无碍就好。”
青汐在脸上扯出一抹笑来,道:“嗯,当真。”随即在衣袖中摸了半晌,蹙眉道,“我忽然想起牡丹楼的楚楚姑娘送我的一方手帕,好像在适才在打斗时遗失了,我下去找找。”
青汐飞身下塔的瞬间,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染湿了半张手帕。
华遥站在塔上,定定地注视着那一抹紫色的背影,如墨的黑眸似有斑斓的流光掠过。
熙临八十四年四月二十五,萧清国历史上第一次篡权夺位之争以二皇子魏凌的惨败告终。两日后,当今国君魏霍从龙床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削去二皇子魏凌的王族封号,贬为平民,终生幽禁,陈皇后亦有教导失职之过,打入冷宫,永不准踏出寝宫一步。陈氏一族至此,开始走向衰败。皇宫那一夜所发生之事也随着篡权夺位之争的彻底落幕被尘封入历史的长河中,无人再敢谈起。
唯一被皇城老百姓所铭记的是那夜戊时,春末的萧清国皇城忽然飘起鹅毛大雪,一直到清晨才停歇。
在淅淅沥沥的落雪声中,青汐躺在卧榻之上彻夜难眠,因为旧疾发作的关系,盖了三床被子下的身体依然瑟瑟发抖。
清醒之余,她认真地反省了当日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将那瓶防寒保暖不怕霜冻的丹药赠给了华遥。
而且一颗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