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亲情现实得可怕。
和普天下绝大多数平凡家庭不同,天家因为手握天下至尊权力,所以争斗尤为激烈残酷,父与子,兄与弟,完全泯灭了血脉亲情,对彼此无比怨恨,争斗厮杀的手段比对仇人还狠。
如果中国的历史翻开后是一幕幕的血腥和尸体,那么如果翻开历朝历代天家皇族的内部争斗事件,它们其实比中国历史更血腥,更残忍。
李治年纪不大,十五岁的年纪严格来,还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大男孩,他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缺,但不可否认,他涉世未深,天良犹存,他能在朋友危难时伏跪深宵,也能对妹妹兕子关怀备至,更能事亲至孝,从不违逆。
朋友,兄长,儿子。这三个角色他扮演得很完美,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来,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了。
可是,他终究生在天家。
生在这个家庭里的人,注定无法活得太干净,冷酷的现实会将一个善良的孩子一步步逼成穷凶极恶的模样,干出灭绝人性亲情的恶事,比如李承乾,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素完那番话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治的脸。
他给李治出了一个不善良的主意,在等待李治回答的那一段沉默的时辰里,李素却表现得有些紧张。
孝顺还是同样的孝顺,可是当“孝顺”这个字眼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的筹码,成了为达到目的而施展的一种手段,那么,“孝”这个字眼,还是原来善良的模样么?
主意是李素出的,可李素此刻的心情却有些奇怪,不清自己想从李治嘴里得到怎样的答案,似乎每种答案都会让自己失望,也都会让自己长松一口气。
李治几乎没考虑多久,很快便有了答案。
“子正兄,恕治不能苟同……”李治断然拒绝。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李素笑了:“为何?你不是想争太子之位吗?我告诉你的法子是风险最,同时也能最快达到目的的,而且,不伤天不害理,想必你父皇也会如沐春风,龙颜大悦……”
李治仍摇头:“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我无法对父皇虚情假意,自母后薨逝,父皇将我和兕子带在身边亲自抚育,再忙也会抽出空来关心我的起居和学业,陪兕子玩耍片刻,父皇十几个儿子,唯独我有此恩宠,这些年我对父皇一直心中感激敬仰,平日也没少过孝心,在我心里,他是一座足以让我一生去仰望的高山,原本孝顺父皇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你要我将‘孝顺’变成谋取太子之位的手段……”
抬头看着李素,李治苦笑道:“……对不起,子正兄,我做不到,我情愿不要这个太子,也不会对父皇有任何的虚情假意,孝顺就是孝顺,它是真实诚挚的,发自肺腑的,不应该掺杂别的东西,用这样的手段谋来的太子之位,我一生也不会快活。”
一番话得很认真,李治吐出的每个字都是深思熟虑且言出肺腑,话完,李治的眼眶已微红。
李素平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李治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这番话,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庄严,李素相信他的这番话并无一丝一毫违心,每一个字都是言出由衷。
迎着李素平静注视的目光,李治忽然垂下头去,神情变得有些难受了。
“子正兄,我让你失望了,这些年我亲眼见过那些皇兄们是怎样的为人,他们对权力充满了欲望,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愤恨我的身份,因为我是母后嫡出,而他们都是父皇嫔妃庶出,我生下来便有着比他们更合礼制的身份,争夺太子继承皇位比他们更有优势,所以那些皇兄们其实并不喜欢我,都在排挤我,若不是父皇对我实在太宠溺,恐怕我如今的日子更不好过,原本我对太子之位也是有想法的,可是若让我用‘孝顺’的手段去谋取,子正兄,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或许是个不值得你辅佐的懦弱庸才……”
李素忽然笑了:“不,这样的你,才真正值得我辅佐,其实刚才我也在害怕,害怕从你嘴里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如果你答应了,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很欣慰,你的答案是我想听到的……”
神色一整,李素盯着李治那张错愕的脸,无比认真地道:“李治,我会帮你,拼了老命也会帮你,不需要你拿孝顺当手段,我们直接去争,光明正大的争,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
李治呆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方才吃吃地道:“所以,你刚才什么靠孝顺让我父皇改变主意,选我当太子……这些话,难道是……考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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