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的雅意,李素当然也明白了,很狗血的套路,想收买大唐的重臣嘛,看谁比较得势便烧谁的灶,以得势的排名来定送的礼物的轻重,在送礼之前想必吐蕃使团是提前做过功课了的,不管花多少钱财收买,只要两国冲突和利害关头能够适时递出一个消息,花出去的钱财便是百倍千倍的收益。
这几年大唐与吐蕃的关xi有点微妙,一方面两国曾经交战过,大唐胜,吐蕃败,以松赞干布自负的性子,当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与大唐交好的决定实在是从大局出发,松赞干布心里还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更何况两国之间在许多方面都有着无法避让也无法割舍的利益关xi,比如两国民间的贸易,佛家僧侣的来往,还有一个名叫吐谷浑的国家夹在中间既是缓冲又是互相争夺的焦点,所以两国之间哪怕如今已有了通婚和亲之好,仍存在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
李素相信,禄东赞送的礼绝不止他这一家,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吐蕃使团应该都送过,而且送给谁,送多少,他们都暗地里估好了价,送给李素的这两大车礼物,就是他们收买李素的价,李素值这么多,所以他们出手绝不保留,花一百两银饼才能办成的事,绝不会只花十两,不是有钱烧得慌,而是一百两买到的东西才是真东西,十两只是个假货,顶多也是个山寨品,他们要的是真心实意,所以自己出手也必须真心实意。
躺在大银杏树下想明白了这些,李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吐蕃人还是太单纯啊,可能常年生活在高原地区,所以脑子都有点缺氧……
他们还没见识过什么叫提上裤子不认帐,别的权贵李素不清楚,反正禄东赞扔进李家的钱,其作用大抵跟肉包子打狗差不多,脸皮是个好东西,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
所以李素坦然收下禄东赞的礼物后,按礼应该登门拜谢的,李素也没去,就连陪着吐蕃大相逛长安城吃喝玩乐的本职工作也懒得应付,居然就这样把堂堂一国大相扔在四方馆里晒太阳,而李素……则躺在自己家里晒太阳,大家各晒各的,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李素偶尔忍不住也揣度一番,他觉得禄东赞到了这时应该也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就像走路上丢了钱包的那种不妙。
毕竟,送了两车重礼居然没收到任何回应的事情,禄东赞这辈子估计都没遇到过。
…………
…………
长安城说大不大,李素收礼的消息自然瞒不住有心人。
两天后,宫里来了人,宣李素进宫面圣。
李素眼皮子直跳,硬着头皮换上官服,惴惴不安地跟着宦官进了宫。
仍jiu是甘露殿,李素战战兢兢跨进殿门,恭恭敬敬行礼。
李世民穿着一袭寻常样式的圆领黄袍,天气炎热,黄袍下摆撩得老开,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赤着两只大脚板,旁边还有俩宫女使劲扇着扇子,累得香汗淋漓,殿内四角分别搁置着大堆的冰块,透出几许凉意,可李世民满头大汗的样子,似乎冰块并未起到多少作用。
恭敬地垂着头,李素的嘴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
啧!还皇帝呢,这副模yàng怎么看都不像是真龙天子,反而跟王直那些乌烟瘴气的市井痞汉手下的形象颇有几分神似。
“哼!”
按惯例,李世民每次见李素都要哼一下的,李素几乎都以为这是李世民见面时的口头禅了。
抄起矮桌上的茶碗,李世民狠狠灌了一口,长长吐了口气,方才斜眼瞥着他。
“子正啊……”
“臣在。”
“朕听说,你最近的日子颇为逍遥自在,每日在家不是躺着就是睡着,不是去河边钓鱼就是上山打兔子,嗯?”
李素抬头,正色道:“回陛下,绝对是谣言!”
李世民挑了挑眉:“哦?难道朕所闻不实?”
“恕臣无礼,确有不实,上山打兔子有,但臣绝对没有下河钓过鱼!……但臣决计不会去河边钓鱼的,太阳那么晒,臣怎会自找罪受?”
李世民一滞,接着又怒哼了一声。
“朕交给你的差事呢?啊?要你代朕招待吐蕃大相一行,你却把禄东赞扔在四方馆不闻不问,你就是这样给朕办差的吗?”
李素急忙道:“陛下恕罪,臣……有苦衷。”
“有何苦衷,说!”
李素抬眼,小心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然hou叹了口气,道:“陛下想必知道,前些日子,臣的丈人卷进了一桩凶杀案,人还关在大理寺,这些日长安城流言四起,说丈人倚臣的权势胡作非为,草芥人命,连带着也坏了臣的名声,说是我李素亦是欺男霸女之辈,满城风雨,李家飘摇,丈人卷入命案,臣为自证清白,早已言明闭门谢客,轻易不外出,所以接待吐蕃大相之事,还请陛下令委他人……”
李世民脸色有点难看,又重重哼了一声,语气森然道:“朕听出来了,说什么自证清白,其实你在跟朕诉苦,对吗?你丈人的案子朕也知道,此案牵扯了刑部官员,闹得不小了,律法无情,你丈人若是清白,刑部和大理寺自不会冤枉他,他的案子是他,你李家没必要做出这等委屈姿态,平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此案牵扯不到你李家头上,明白朕的意思吗?”
李素垂头道:“臣明白了。”
李世民顿了顿,脸上又露出既嫌弃又鄙夷的表情:“还闭门谢客,还自证清白,吐蕃副使一车车的礼物往你家里送,你收礼收得不亦乐乎,朕还真没见过闭门谢客闭得似你这般不要脸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