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劲松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
大唐的君臣都属于比较务实的,只着眼于问题的紧要处,很少放什么空话虚话,就连太极宫开朝会,君臣也是有事说事,就事论事,很少讨论那些形而上的虚无的东西。
然而,廖劲松的问题却把李素难住了。
朝廷给受灾各地拨付钱粮是肯定的,只不过具体有多少,李素却不清楚,直到离开长安前,三省会同户部的各位大臣也没拿出具体的章程。
这几年朝政清明,官吏贤达,民间的风气也愈发纯朴本分,所以勤劳已成了民间的主流风气,大家都老老实实守着自家的田地,该干的农活一样不少,商贾们凭着诚信经营买卖,工坊的匠人也是本本分分地做工,实可谓各守本业,各安其所,已渐渐看得出“贞观盛世”的欣欣光景,所以这几年下来,国库里倒是颇为丰裕。
只不过两年前李世民征伐薛延陀,那一战打了一整年,虽然如愿灭掉了薛延陀汗国这个北方的大患,但无可避免的是,积攒好些年的国库也因这一战而耗得差不多快干净了,国库从去年开始才进入重新积攒的阶段,而今年,贞观十五年,不巧便遇到了百年罕见的雪灾,各个受灾的地方都等着朝廷拨付钱粮救急,为了百姓,也为了统治的稳定,李世民当然不吝于掏空国库,可是……若将国库的钱粮分摊到每个受灾的地方,还剩下多少?
廖劲松关心的是够不够的问题,说实话,李素也关心,而且很不乐观。
看着李素那为难的脸色,廖劲松懂了。呵呵惨笑几声,身躯有些摇晃。
“天绝我蒲州百姓,下官有何面目见辖内父老?不,再这样下去,下官的辖内哪还有什么父老,全都迁离逃难去了。下官这个刺史,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廖劲松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李素也叹了口气,天灾面前,人类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国库的钱粮看似堆成山,可是分到每个地方,分到每张嘴里,能分多少?终归还是要靠自救。
“廖刺史勿忧。百姓人心乱了,咱们做臣子的不能乱,过几日朝廷会有专使押送钱粮,先拨付一部分救急,廖刺史不妨发动本地乡绅地主开仓,以官府的名义向他们买也好,借也好,甚至打欠条也好。先把难关度过去,待到明后年再论归还之事。乡绅地主皆是通晓大义之辈,必能慷慨相助。”
廖劲松颓然点头:“下官试试,只怕乡绅也是有心无力……”
李素心中无奈,却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好换了个话题道:“晋王殿下此行要去晋阳,请教廖刺史。晋地情势如何?”
廖劲松摇头叹道:“蒲州离长安不远,也算是富庶之地了,可碰到灾年,仍是百姓分崩逃难的下场,再往北入晋。李侯爷觉得情势能好到哪里去?晋州晋阳等地的情势只会更差,下官还听说……”
李素皱起眉:“还听说什么?”
廖劲松迟疑了一下,道:“下官还听说,因为大雪冻土,而致春播无望,晋阳本地已生民乱,蒲州境内这几日也接连见到不少从晋地逃过来的难民,这些难民在蒲州生事,抢掠了几家富户,下官派差役拿问,据说……是因有人煽动,晋王殿下和李侯爷若欲入晋,当须做好准备才是,逃到蒲州的难民都敢行抢掠之事,晋阳本地可就不知是怎生乱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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