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有经验的老农,李素眼见他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显然今年的春时实在不容乐观。
洗漱过后,李素坐在东厢房内,丫鬟很快端上米粥和点心,李素吩咐丫鬟给夫人留一份,自己吃过之后。又坐在庭院里发呆。
见到家主这神游天外的表情,家里的下人们见怪不怪,经过庭院时声音都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他。
李素发了一阵呆后,忽然回过神来,抬头一扫,恰好看见薛管家指挥下人打扫房顶,李素朝他扬了扬手,薛管家急忙小跑过来。
“薛叔,叫下人给我准备点东西。”
“侯爷您吩咐。”
“嗯……银杏叶。枇杷叶,童参,还有半夏……”
薛管家愕然:“敢问侯爷。银杏枇杷童参这些,老汉都知道,可这半夏是何物?”
李素亦愕然:“半夏你不知道?就是……那啥,也叫三棱草。天南星。”
薛管家继续愕然:“三棱草?天南星?”
李素急了:“不会没有吧?这东西应该到处都是啊。就是……地里长的,叶子圆球形,里面包着卵粒……”
薛管家一拍大腿:“侯爷您说的应该是守田吧?”
“啊?”
“此物名守田,又叫地文,专门长在旱地里,咱们农户都把它当杂草除了,侯爷您要这杂草做甚?”
“用来熬汤。”
薛管家吃惊地睁大了眼:“熬汤?这……侯爷,那是杂草啊。虽说眼下是大冬天,可咱家有大棚啊。今年咱家大棚丰收呢,您想吃口绿菜实在不必找野地里的杂草,老汉这就……”
李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大鱼大肉吃多了,就想吃口杂草,行不行?我不但要吃,还跟牛一样反刍,行不行?”
薛管家擦汗:“行,侯爷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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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甘露殿。
东阳跪坐在李世民前,垂睑默然,殿内温暖如春,大铜炉烧得红旺。
李世民穿着很随意的玄色便袍,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从东阳进殿到现在,大半个时辰里,这段时间里,她基本没怎么说过话,面对父皇关怀的垂问日常,她只是点头或摇头,或是用“嗯”“是”之类的单音来回答。
父女之间因为当年的事,至今仍存在着深深的无法抹除的隔阂。
“冬天还没过去,天冷得很,你记得多穿些衣裳,莫着了凉,朕昨日派人送去你府上的三张黑熊皮是薛延陀部族所贡,品相完好,也请西域胡人硝制过了,并无异味,你可着人裁制成氅裘,披在身上御寒……”李世民温声道。
“是。”东阳垂首答道。
“徽州近日上贡了十万斤上好贡炭,朕明日着人送两千斤于你府上,你尽管用着,用完了派人跟内侍省说一声,内侍省再给你送。”
“是。”
李世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皇子皇女众多,东阳夹杂在中间毫不显眼,李世民也没在意过她,只因她脾性太温和,太柔弱,那么多皇子皇女在他面前争着表现自己,争着父皇的宠爱,李世民哪里会注意到她?
直到后来,她与李素之间的事暴露出来,李世民勃然大怒,而她却一反柔弱之态,罕见地与他顶撞,争执,并义无返顾地决定出家,一心只求脱出天家皇门,李世民直到那时,才被她深深震撼住。
一辈子生了近四十个皇子皇女,他们中间谁不以天家贵胄的出身为荣?谁不是拼了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可偏偏东阳却毫无留恋地脱出天家,遁入道门,如此一比较,李世民想忽略她都难。
然而,当他想在东阳面前幡然悔悟,想尽一个父亲的职责时,他却发现父女已隔了一层深深的天堑,无法跨越。
昨日在宫中见到李素和小兕子,李世民顿时想起了东阳,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当小兕子享尽世上一切荣华时,他另外一个女儿却在偏远的村落道观里诵经苦修,青灯长伴寂寞孤苦,李世民心中一痛,今日便将东阳宣进宫来。
可是,相见争如不见,东阳那淡漠平静的态度,却令李世民犹觉愧疚难当。
深深叹了口气,李世民道:“府上清苦,平日里也不见你主动张嘴,朕国事繁忙,疏于关怀,委实不知你究竟需要点什么,不如你自己说一说,想要什么尽管与朕开口,朕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只望你平日清修之余,亦多善待自己。”
东阳垂首沉默,久久不语。
李世民失望极了,父女间的这道天堑,无论多努力似乎都跨不过去,当初若没阻挠她和李素,想必今日不必这般苦楚吧。
良久,正当李世民想放弃,挥手令她出宫时,东阳却忽然开口了。
“父皇,女儿修道常不得其解,李淳风师父亦无法长随指点,女儿想向父皇讨要一个熟通道法之人常侍在侧,长随于身,以不时解女儿之惑,请父皇恩准。”
李世民仿佛浑身注入一股活力灵泉一般,身子顿时一挺,扬眉笑道:“哦?此人是谁?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