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东西,可遣怀,可解忧,不管遇到多少烦心事,一壶浊酒下肚,烦恼不翼而飞,七八分醉意时,觉得自己可以征服整个世界,而且人生无比美好,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在喝醉了的人眼里看来全都不叫事,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娘也不过是等闲事尔。
李素平日里不太喜欢喝酒,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为了解忧而喝酒未免太过懦弱,无论喝得多醉,第二天醒来,该面对的烦恼总会回来,醉得再深也无法将烦恼解决,无非是短暂的逃避现实而已,——当然,有些借酒壮胆向姑娘表白的怂货除外,运气好的话,这种借酒意涨出来的勇气或许会收到非常意外的惊喜答案。
七八分醉意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当人醉到这个境界的时候,能干出许多平时不敢干的事,却又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头脑有些晕沉,却力大如牛,才思如电,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这些所言所行或许平时清醒时就想说想做,奈何偏偏缺少了一点点勇气,和一丝丝即将触摸到真理的灵感,有了这七八分醉意,恰到好处地补上了这一点点欠缺。
李素今晚打算醉一下,醉得不必太深,七八分刚刚好。
将方老五和郑小楼打发出营房外,李素却偏叫了高素慧在跟前侍候。
昏暗的烛火下,高素慧穿着一身朴素的麻布高腰钗裙,瀑布般的云鬓学着大唐仕女的打扮,向上挽成一个高高盘云髻,素面朝天,脂粉不施,跪坐在李素面前,半垂着眼睑,一双雪白的纤手正翻转着烤架上的羊肉,不时撒上一些磨成粉的小茴香和细盐,手法愈见娴熟老道。
李素盘腿坐在席上,一手执囊,不时往嘴里灌一口烈酒,然后眯着眼,神情无比享受地舒出一口气。
营房内很安静,只听到羊肉在烤架上发出的滋滋声,偶有一两滴脂油落到通红的炭火上,发出滋的一声响。
高素慧一直沉默地烤着肉,看着李素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高素慧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最近一段日子高素慧在李素面前的话语已然多了些,或许是她已发现李素的性格其实很不错,不像那种动辄打杀下人的恶主人,胆子便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公爷近日……似有愁绪?”高素慧低声问道。
李素已有四五分醉意,闻言醉眼乜斜,瞥了她一眼,道:“有酒喝,有肉吃,行军骑马,扎营卧榻,何愁之有?”
高素慧抿了抿唇,垂头不再说话,她的胆子大抵也只大了那么一点点,听出李素语气并不是很友善,便马上识趣地住嘴了。
谁知高素慧开了话头,李素反倒有了聊天的兴致,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她笑道:“辽东城被攻破,高句丽守军伤亡数万,连守军主帅高惠真也被我王师活擒,作为高句丽人,你心中难道没有仇恨之意吗?”
高素慧脸色顿时有些冰冷,纤手握着肉串的签条渐渐有些发颤,沉默片刻,冷冷道:“公爷是唐国权贵,渊博高雅之名士,何必用辞刻薄尖酸来讥讽奴婢这个异国弱质囚徒?”
李素呵呵一笑:“刻薄尖酸吗?哈哈,高姑娘恕罪,今夜我可能喝多了酒,出言不逊了。”
高素慧默不出声,将手中一串烤好的肉串递给李素。
李素接过,吃了一口,不由大赞,这女人虽说没干过侍候人的活,但学起来还是很有天赋的,没几天便得了他的烤肉真传,味道与自己亲手烤的几无差别了。
仰头大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热流在五脏六腑之间奔腾翻涌,李素舒服地叹息一声,哈哈笑道:“好酒!这辈子我造过不少好东西,马桶啊,牛痘啊,活字印刷啊,香水啊……包括前日攻破辽东城的震天雷也是我造出来的,不过若论我生平最得意之创,唯此烈酒莫属!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似醉似狂般的轻声呢喃,李素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已轻得听不见了,但高素慧闻言却浑身一颤,飞快扭头望向他。
“公爷,‘马桶’是什么?”高素慧轻声问道。
李素又喝了一口酒,笑道:“‘马桶’,哈哈,你们这个年代的人不懂,一千多年以后约莫便明白了,你要不要努努力再活个一千四五百年什么的……那可是个好东西呀,更衣解手之后,只消按下一个按钮,‘哗’的一声,全都冲走了……”
高素慧听得云山雾罩,完全是一脸狗看星星般的茫然表情,不过中原汉话里“更衣解手”的意思她还是听懂了,脸颊不由飞过一层红晕,接着迅速恢复如常。
见李素似乎醉意愈深,高素慧胆子又大了起来,继续问道:“公爷,牛痘是什么?”
暖和的炉火边,李素拎着酒囊,半阖着双眼,脑袋垂下,似已醉得更厉害了,闻言含含糊糊地道:“牛痘……就是治天花的。”
“……活字印刷呢?”
“印书……的东西。”
李素似乎有些不耐烦,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说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了。
见李素似乎醉得很厉害,而且马上要睡过去了,高素慧声音放得更低,如梦呓般在他耳边轻声道:“公爷,那个……震天雷,究竟是何物?”
李素俊脸被酒意染得通红如血,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儿,不耐烦地道:“前日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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