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投到晋王门下,如果离开李家,是否算摆脱了他的阴影,从此天下可任她筹谋纵横?
忐忑尽去之后,武氏的心底深处忽然浮起许多不舍,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
此生未曾爱过,武氏尽管身陷低谷,但仍旧心高气傲,世间男子极少能入她眼,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来,眼前的李素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了。
当初甘心留在李家,除了不得已的身不由己之外,大抵还是对李素有一些好感,随着日子的流逝,好感渐渐变成了朦胧的喜欢,很多次武氏都在想,如果李素愿意接受自己,哪怕只是李家的一个妾室,她也情愿在李家终老一生,世上只有一个李素能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很可惜,李素并不愿接受她,甚至一直有些提防她。
两年后,武氏终于死心了,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她占据不到一丝一毫的位置,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和情愫,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今日离别在即,武氏心中忽然有一种冲动,她很想再试一次。
“公爷,奴婢认识你已两年了……”武氏低声道。
李素笑道:“你是想感慨岁月如梭,光阴如白驹过隙什么的?”
武氏摇头:“不,奴婢只是……舍不得你。”
李素一愣,接着苦笑:“你太耿直了,叫我怎么接话?我若说我也舍不得你,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武氏猛地抬头,望向李素的目光里一片灼热:“只要公爷说一句舍不得我,我愿为公爷留下,一辈子留下!”
李素再次愣住,接着摇头叹道:“你我有缘,但非男女之缘……”
武氏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地道:“你心中但凡为我留些许方寸之地,怎会没有男女之缘?从认识我那天起你便认定我是坏女人,我便注定只能是坏女人,所以你对我又是提防又是躲避,现在你跟我说无缘,怪我么?怪我么!”
武氏眼眶泛红,眼泪如雨而下,垂头无力地喃喃自语:“我知道我坏,可是我能怎么办?谁叫这世道如此黑,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弱女子而已,所有的不择手段,只是为了活下去,公爷,我也是出身国公家的闺秀,你以为我愿意如此么?天不给我活路,我能怎么办?”
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武氏,李素有些感动,随即叹息道:“武姑娘,我从不觉得你坏,我只是……今生无法再背负第三个女人的情债了。”
武氏顿觉心凉,她再次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这一次她已完全失望了。
不论理由是真是假,武氏只知道一个事实,李素不会接受她的,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有她的位置。
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该到此结束了。
镜花水月,果然是镜花水月!
武氏使劲吸了吸鼻子,激动的情绪迅速平复下来,脸上泪痕未干,却朝李素嫣然一笑,最后屈膝盈盈行了一礼。
“奴婢失态了,公爷莫怪。今日就此告别公爷,公爷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永志不忘,定当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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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氏离开了李家。
简单的几件旧衣裳,用一个包袱皮一裹,便算是对她在李家这两年的一个交代。
临行前,武氏非常识礼地向李道正,许明珠,薛管家以及李家诸多相熟的部曲,丫鬟,杂役们各自道别辞行。
还有那位从掖庭便一直陪在武氏身边的小宫女杏儿,李素将她送给了武氏,两个从掖庭逃生出来的女子坐上牛车,向长安城行去。
牛车上,两个女人互相搂着,沉默地将头靠在一起,手里各自拎着一个小包袱,像两片相依为命流浪天涯的浮萍,渐行渐远。
李素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表情有了几分松动。
他突然很想把武氏叫回来,告诉她,好好留在李家,李家不大,但没有外面的风急雨骤,余生至少有一片地方遮蔽风雨。
咬了咬牙,李素终究忍住了心里的冲动。
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许明珠在他身后幽幽地道:“夫君想留下她,为何不叫住她?”
李素转身看着她,笑道:“人各有志,强留不得,再说,留她在咱家,终究弊大于利,我不能留她。”
许明珠叹道:“妾身不是不识大体的女人,别的权贵家中都是妻妾成群,咱家却只有我这一个正室,说出去也不好听,夫君身边也该多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您了。妾身觉得这位武姑娘不错,知书达理,优雅大方,更重要的是足智多谋,能在朝堂事上帮夫君出谋划策,夫君身边确实需要这么一位女人。”
李素笑道:“夫人想得太简单了,过日子可不是看她能带给我什么好处,咱家里还是单纯些的好。”
许明珠疑惑地道:“夫君的意思,那位武姑娘并不单纯?”
李素搀住她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笑道:“有的女人把日子过成了事业,生活里都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这一点不适合我,夫人当知我,我是把事业都过成了日子的人,与她恰恰相反,不能说她不单纯,只是她的性情与咱家的气氛不合,懂吗?”
许明珠似懂非懂地点头。
双手抚上她的小腹,仍如往常般平坦,可李素知道里面有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小生命正在努力地吸收着母亲的营养,一天比一天大,想到这里,李素心中便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夫人仔细回忆一下,你有身孕前有没有梦过什么奇异的事?比如天上忽然降下一条蛟龙跟你那啥啥,然后你就有了身孕,或者是凤凰啥的……”李素严肃地问道。
许明珠一愣,接着大怒,用足了力气使劲捶了他一记:“夫君又说甚胡话!妾身怎会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
李素长松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生怕你将来临盆时莫名其妙生下一只蛋,那该是多么悲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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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和大理寺终于将冯渡被刺一案做出结案文书,送到了尚书省。
意料之中的,晋王李治被定成了此案的幕后真凶,从人证到物证俱有,官面文章作得天衣无缝,任何人看过一眼便不得不相信那个曾经纯朴天真的少年李治居然真的杀人凶手。
长安朝堂的议论声已不是窃窃私语,而是满殿喧哗了。
事涉皇子,本来是件很忌讳的事,可是有人带了头,朝臣们顿时便一拥而上了,于是雪片似的奏疏从四面八方递进太极宫,群臣众口一词,纷纷要求严惩晋王李治。
李治在朝中并无人脉,所以墙倒众人推并不出奇,只是这一次众人推墙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局外人尚不觉得如何,觉得这是天理公道,可局内人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褚遂良原本是最愤慨的一个,昨日联名上疏时他的名字署在第一个,仅仅只过了一天,褚遂良便发觉风向不对,原本要求严惩晋王最积极的一个人,今日却熄了火,一声不吭在朝班中装老透明。
事情闹大了,李世民无法再压下去,只好当着群臣的面下旨,削晋王王爵,贬为庶民,圈禁宗正寺半年自省,以观后效。
这个处罚不算严厉也不算宽松,当日几位重臣商议时的结论,李世民折其中,算是给了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旨意下了,但常涂手下的人马动作却愈发频繁,向来冷静的常涂这次大反常态,估计是李世民向他下了严旨,定要为晋王洗脱冤名,于是常涂疯了似的发动手下人马四处寻找线索,意图逆转铁案。
就在朝堂熙熙攘攘之时,宗正寺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晋王李治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