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那一日。
如今再忆,公子裂月已经记不清那是在哪一座城中的哪一处客栈。
屋檐外正飘着微雨,不远处的华丽酒楼上,贵族子弟们喝着酒欢快地聊着;街角处的廊檐下,卖烧饼的小贩依旧叫卖着热乎乎的烧饼;对面饰品店的小孩独自坐在店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外的雨,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
他和赫殇两人坐在那间客栈靠窗的位置,也没什么话可讲,两相沉默。
男人独自喝着温热的酒,却觉得口中索然无味,突然抬眼对少年开玩笑说道:“要不今后你自己去江湖上四处闯闯吧,反正世上也少有徒弟长大了还总跟在自己师父屁股后面的。”
少年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好。”
男人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但立马又恢复了神采,重新替自己酌了一杯酒,一边喃喃叹说道:
“也是啊。我们都是孤苦无依的出身,我十多岁时也已经一个人在外历练了,仗着我那剑术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你如今学武功学得比我当年还快,凭你现在的本事,只要不作死去挑衅那些高手,在外面随便混混是绰绰有余的……”
“需要我时,你可以托人找我。”
——冷面的少年突然打断了他絮絮叨叨还想继续往下的话,只说了那样一句。需要我时,你可以托人找我……旁人听来只会觉得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是少年多年以来说过的最温情的一句话。
那时已经四十出头的他只是淡淡地笑笑,眼底神色让人看不分明,口中应一声:“好。”
他们两人,说是师徒,少年的剑法也确实都由他教授,但事实上少年却连一声“师父”都从未叫过他,平日里只叫他“老赫”,因为江湖上的人都只喊他“老赫”。
赫殇这人,在朝廷上说起或许没多少人知道。可在江湖四野,许多人至今对他有诸多感叹——叹他年少出众,后来却死得凄惨。
江湖险恶,独孤裂月在跟随赫殇的那些年便已经见识了不少。
可真正以一个剑客的身份独自步入江湖,却又是另外一番体验。
文人笔下侠义自由的江湖,放在时局不稳的大煜,事实上并不比尔虞我诈的宫廷和朝堂好上多少。弱肉强食、血雨腥风都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真切切映在那些冷冰冰的刀剑上,印在那些新旧不一的伤口上的。
所谓自由,也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字眼,无论是游走不定的剑客,还是集结成群的杀手,亦或是那些德高望重的盟主,他们的利益都是相互联结的。朝廷、江湖、平民街巷,这些本来就都为一体。
像他那样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剑客,没有太多经验,剑术却敌过许多江湖老手,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有人拉拢他,有人仇视他,也有人不屑他,但他始终只是面不改色的独自一人。
只是,他也需要活下去。他做不了其他事,为了活下去,选择做了杀手——只需别人给他足够的酬劳,他便可以为那人去杀任何人——反正,他也不认识那些人。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其内在的孤狂冷漠却已经足够让旁人心寒。
然而,命运没有一直让他做一个剑客。
那年冬天,他独自住在鹿城边郊的一处客栈里。刚杀完一个人,又是寒冬孤夜,心里竟也是格外的冷。屋中的煤油灯微弱地跳闪着,似乎随时都有烧尽的可能。
他正准备睡下,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
他警觉抬眼,问道:“什么人?”
“屋里可是劣公子?”来人声音圆润而讨好,与平时去找他的人都不同。
当年赫殇救他后,他什么问题都不肯回答,赫殇问得不耐烦了,便玩笑一句:你这劣孩儿,干脆我以后叫你“阿劣”好了,反正江湖人的命本来就贱,名字坏一些也无所谓。
此后那些年,他便一直叫了“阿劣”这个名字。只是后来沉月王刚见他时,为表亲近,在他的名字后面另赐了一个“月”字。可“劣月”这两个字看着委实不叫人好受,便又改成了“裂月”。
“你找我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杀人吗?”隔着门板,他在屋内漠然问道。
门外的人听后似乎愣了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劣公子,我不是来找你杀人的,我有另外的要紧事情来找你。”
“我只会杀人。”屋里的少年回他一句。
那人又愣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些尴尬来:“外面天寒,公子可否让我进去细说?”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替他打开了门。
那位从月阙而去的太监告诉他,他的生父是当今的沉月王。当年沉月王不知他母亲有孕,直到后来沉月王从她老家一位嬷嬷那里得知了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
毕竟是王家的骨血,而且沉月王的子嗣并不繁盛,那几年便一直让人私下里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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