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怯的情绪产生。
当——不知从何处钟声响起,十分短促并不悠扬。
一名白衣人从后堂出口处远远转了出来,一路摇摇晃晃。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灯笼,右手捂着嘴打着哈欠。
他旁若无人地行至大殿中央,立正站好。眼皮不抬地吆喝出一套言辞,“诸生生而不平,死亦不平。以不平对不平,犬臼相对,长短互补,方可圆满堕入轮回。平等殿专司对等找平,阴历十一月初五第三场精校正式开始——”
这套嗑念得毫无情感,只是流于熟捻,颇有例行公事的味道。将将吆喝完,那钟声不知从何处又响了一下,依旧短促。
白衣人抬起左手的白色灯笼,平端着拖长腔喊了一嗓,“掌灯——”
呼地一下,那灯笼中瞬间涌出无数细碎灯花,如同萤火虫搬家,将原本的灯火分成万千小份,向上四面八方散开。
待每一只灯花都找到了对应的灯体,遂奋不顾身地一头栽入,横梁上那些原本待死不活的暗淡油灯也随即烛火大亮。等到万盏油灯全部旺盛起来,这间大殿已经亮如正午白昼。
蹲在梁上的石兽似乎对强烈光线很不适应,开始向外沿的角落处纷飞隐蔽。但这间大殿并无其他高处出口,于是在赤裸光线照射下,又纷纷化为石雕状态噗通噗通坠落下来,贴着墙根东一个西一个的,造型很不规范。
可能是事发仓促,来不及摆回蹲坐的姿态,有的张着翅膀,有的翘着脚爪,有的撅着尾巴,丑态不一而足。好在石化后的石材足够结实,没有因重力作用而碎裂。
浦茜拉掌中那一根羽毛,也在强光下化为石片,但纹理依旧。
这些突发的噗通声似乎终于彻底惊醒了睡眼惺忪的白衣人,他弹开松弛的眼皮,前后左右看了看,茫然自言自语,“咋回事?闹鬼?”
“噗——”大嬷嬷被他逗乐了,话没错,但在冥界闹鬼不是很正常吗?
白衣人这才注意到眼前三人,大眼珠子转了转,“活人?来这里干嘛?”随即不等对方作答,直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金表来,带链的那种——复古款怀表。
“呦,还没到时辰!我说睡不醒呢……都是这帮蠢夜叉闹的,叽叽嘎嘎乱叫。没到点叫?还有你们几个——没事别来这里瞎转悠,把夜叉惊了连带我都睡不好。哎呦呦,还有五分钟空闲,我得补个回头觉……这灯算是白掌了,浪费。”
说完,真的摇摇晃晃转身欲走——
“您请留步!”张辽急忙上前一拱手,好歹出来个相貌正常一点的,可得问清楚再放。
“何事?有话快说。”白衣人确实很有人样,五官端正,颔下微髯,连打哈欠都很有人味。
“请问您是?”
“第九殿主簿梁水勉。”
“原来是梁兄。在下张辽,是来找但丁的,听说他来了咱们这儿,故而贸然打搅,还请见谅。”
“张辽?找通判——”梁主簿把视线转到浦茜拉头顶,盯着橄榄枝仔细看了看,立马打了个激灵,精神了!
“原来是通判大人的,那可不算外人。”他热情上前,就要拥抱大嬷嬷。
浦茜拉一拽张辽,张辽知趣地伸出大手,生将异性相拥改成了基情握手。
“你好啊,梁水勉!”浦茜拉亲口为这画面配音。
主簿有些失落,但也不以为忤。“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凉面就好,们都这么叫。”他嘴对着张辽,眼睛一直瞥着浦茜拉。此刻稍稍转移目光,终于看了一眼裴旻,森森鬼气又把他刺激到了,连打两个激灵道,“这位是……”
剑圣上前一伸手,“大唐龙华军使上裴下旻。”
两手相握,梁主簿急忙撤手,“好家伙!你这手比我凉水面还凉——”他一试之下,赫然感觉到聂政藏魂带来的滔天杀意,心下惊愕,只是没有点破。
这名主簿颇有古风,以为浦茜拉是张辽的内人,遂不再追问名讳。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得,也不用把你们往内堂引了。眼下就要开堂问审,你们先在墙边找个座椅歇着。通判大人马上就出来,一等公事结束,你们就可以直接叙旧了。”
这话勾起张辽好奇,但知趣道“我们碍事不?”
“不碍事!本日第三场了,是最后一场精校,人不多,很快就完。”
话音未落,突然钟磬齐鸣,还间杂着唢呐的高亢撩拨。从大殿纵深处两道侧门内鱼贯涌出两班衙役,有的扛着木牌,有的扛着水火棍——倒和唱戏一般。
张辽勉强把“是精校”这句疑问咽回肚里,定睛看了一眼,那些木牌上没有写“威武”,也没有写“肃静”。都是些诸如“齐、平、严、合”之类的单字,浮雕刻板,很大很醒目。
最后出场的,是两位华丽丽的“神君”,之所以这么讲,全赖那副行头太周正。比在大唐和大宋见到的还要风骚许多,就算真搬到戏台上,也会瞬间压倒所有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