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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不止永禄宫,除了在姜郁处留宿,毓秀就只在金麟殿,夏末将近,她也再没见过洛琦。

    这中间又有封妃大典,舒娴进宫,住在舒雅原住的储秀宫。

    舒娴进宫之后,毓秀并未召寝她一次,寥寥一起用过两膳,也是同姜汜一起。

    姜郁为避嫌,不曾单独见过舒娴,偏偏他每日去勤政殿见毓秀,都能与舒娴擦肩。

    三番两次,他也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要他难堪。好在舒娴行事还有分寸,谨守底线,不曾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崔缙重病在家,贺枚革职待办,刑部前往林州的一干人在一月之间撰写详细的调查案卷,写奏折回京请毓秀降旨,将贺枚与崔勤押送回京受审。

    毓秀细细看了那一份卷宗,不出所料,刑部调查的结果与她之前料想的几近吻合。贺枚被打成刺杀华砚的主使,崔缙则是谋杀钦差的主谋,兼有二人来往印信,人证物证皆有来历,想翻案比登天还难。

    几位刑官刻意赶在秋审之前要一个定论,毓秀明知她若下旨宣贺枚等进京受审,就是变相要他们的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似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尽力拖延。

    毓秀在朝上听众臣上奏,故意装作犹豫不决,散朝之后,又将两位宰辅、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传到勤政殿。

    凌寒香话说的模棱两可,迟朗也只说等人进京之后三堂会审,再做定论。

    毓秀心知迟朗的苦衷,证据是刑部供上朝廷的,他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若想明哲保身,只能佯装糊涂。

    大理寺与纪诗等虽查到一些证据,却按照毓秀的吩咐,按下不动,程棉明知毓秀有弃子求和之意,在姜壖面前,便不得不屈身,沉默不发一言。

    姜壖力荐速办,其余三臣只能帮毓秀极力拖延。

    明知结果纠缠,却要周旋,实在煎熬,毓秀诺诺与姜壖消磨一个时辰,叹息着说一句,“虽证据确凿,这事也急不得。死的是钦差,涉案又是两名朝廷大员,若仓促处置,唯恐对朝局有损。不如叫刑部再详查些时日,务必做到无半点纰漏,十拿九稳。”

    姜壖一皱眉头,“刑部送回朝廷的案卷,臣反复研读过,条理清楚,前后明白。去林州办案的刑官一贯谨慎,若非无纰漏,十拿九稳,他们怎么敢上报朝廷。证据确凿,皇上何必反反复复叫人再查。即便复议,也该等贺枚入京,三堂会审听他本人证言。”

    毓秀扶着额头对着姜壖苦笑,“姜相说的句句在理,奈何朕就是这么一个摇摆不定的秉性。连日来的变故,林州事出,钦差遇刺,朕已身心疲惫,满心绝望,请姜相容我喘一口气。”

    她越是示弱,姜壖越恼怒,“皇上心疼殿下,更该及早为他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道理。莫非到了这种时候,皇上还想回护崔缙与贺枚。”

    毓秀一脸无措,连连摆手,“朕只相信真相,不论私情,若说我对崔缙与贺枚有不忍,也是念在其多年为臣,恨其不争。他二人若真如刑官御史奏报弹劾那般阴狠毒辣,丧心病狂,天下人不禁要发问,此种败类是如何做到这般高位。何泽身为天官,又是如何执掌吏部,不察梁蛀。朕说缓一缓,让一让,并不是为了偏袒谁,只是为了朝廷的颜面。”

    姜壖被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塞了嘴,才要反唇相讥,凌寒香就出面劝道,“皇上说的不无道理,天理昭昭,谁是罪人,逃不过刑司一审一罚,皇上不急于处置崔缙贺枚,是忌惮黔首之言。天下百姓得知钦差遇刺,已诟病朝廷软弱,若得知幕后主使是朝中手握大权的重臣,恐怕会对朝廷庸人用人心生不满,雷厉风行料理此事,大肆昭告天下,难免动摇人心,不利今明两年恩科取士。不如叫三法司低调行事,暂缓一缓。”

    姜壖面色铁青,“凌相说缓一缓,莫非要缓到明年恩科殿试之后,在大考之年秋审问斩。”

    凌相微微一笑,才要回话,毓秀就在上首提声道,“姜相与凌相少说一言,朕心乱如麻,又犯了头痛症,此事容后再议吧。”

    姜壖见毓秀扶着额头不像是装病,犹豫半晌,终究没有再咄咄逼人。

    凌寒香见姜壖意有妥协,便对迟朗使个眼色,迟朗笑着开口道,“林州案是刑部一手操办,没有人比臣更想要一个结果。皇上与凌相说暂缓并非不处置,只是要在林州的刑官谨慎复查,确保万无一失。此事臣会亲自督办,一有回复,再请旨行事。”

    姜壖冷笑着看了看迟朗,又瞄一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程棉,“皇上要慎查,臣又怎会不复议。皇上焦心劳力,龙体抱恙,务必宽心保养,莫叫我等做臣子的忧心。”

    一言既出,尘埃落定。

    凌寒香三人都顺着姜壖的话劝毓秀多多保重。

    毓秀明知姜壖讽刺她少年白头,却也只能一笑而过。

    四人一同退出勤政殿,姜壖与凌寒香结伴走在前,程棉与迟朗故意走慢几步。

    迟朗见程棉面有忧郁哀伤之色,便小声劝他一句,“大理寺此一番去林州并非一无所获,元知暂且忍耐,来日必有水落试图的一日。”

    程棉望着远处姜壖的背影,一声轻叹,“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迟朗凝眉叹道,“元知担心皇上的身体?”

    程棉满心皆哀,“多年之前那个雨夜,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华砚站在她身后为她打伞,一对金童玉女,何等英姿,如今一身死无全尸,一心伤不可复,为臣的不能为上分忧,刑官不能分辨是非曲直,你叫我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

    迟朗不曾受毓秀重恩,穷极一生也无法感受程棉所感,可他如程棉一般明了为臣不得为上分忧,为刑官不得还天下公道的痛处,心中失意,面上还要故作笑颜宽慰程棉,“宰相肚里能撑船,元知是皇上寄予厚望的人,你若这般心正口直,不懂容忍变通,这一生便只能做一个刑官。”

    程棉冷笑道,“敬远要我像姜壖一般十年人鬼面,百般皆圆通,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迟朗笑道,“朝廷既然有左右宰相,二人必定一方一圆,才好辅助皇上做事。你做不来那个圆人,就只能做那个方人,可这所谓的方圆宰相,也不可内方外方,内圆外圆,圆滑融通心必端正,你这冷峻高洁的也要适当掩藏自己的棱角才得人心。”

    程棉似笑非笑地看着迟朗,“敬远深笃为官之道,不如你去挣那个宰相做。”

    这原本只是一句略带讥讽的玩笑,迟朗却哀哀一叹,“你我入仕为官,谁不想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可我深知皇上的用人之道,我既非她嫡系,有不曾受她重恩,况且她从来都忌讳我圆滑摇摆的行事风格,准我执掌一部已是极致,唯恐我终其一生,她也绝不会再容我进一步。”

    话说的悲凉,自然不是迟朗的随口之言。

    程棉在一旁听着,虽为其哀,却难免心生疑窦,“敬远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肯对皇上敞开心扉,十分辅佐?”

    迟朗生怕程棉疑心,忙摇头晃脑敷衍一句,“我自问为官到今日,不曾愧对献帝,愧对皇上,我与元知不同的,只是我虽也愿以命忠君,却也只是一个忠字。”

    程棉目光一闪,皱眉冷笑,“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朗呵呵笑道,“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像元知一般,深藏一腔热爱,对皇上的喜悲感同身受,夜夜不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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