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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斟酌开口道,“妾身确是胡种,也确是在汉地多年。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玩弄。
我娘亲是个汉人,是一个普通的村女。她本来,是该嫁与一个同村的男子,相夫教子,织布做活,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
只是,世道不公。
那一年,娘亲的村子碰上胡人掠边,娘亲在跟随村民一同避难的路上,被胡人掳走了。后来,作为战利品,被献给了北胡贵族。
幸运而不幸的是,我娘亲生得貌美。在北胡,女人是稀缺品,尤其是貌美的女人。
所以,我娘亲没有被玩弄致死。
所以,我有机会得以出生。
……
傅小姐,我生于胡地,长于胡地,生死性命尽皆握于胡人之手。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拒绝为胡人效命?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如何做才不是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傅小姐,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能够待在大周官员的内院,做一个细作,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
晏正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手上不是有你父亲留下的证据么?他贪慕权势,他贪财好色,他欲壑难填,我利用他又有什么错呢?”
杜玉知道,眼前这个人非同一般,不是以前遇过的那些人可比。一味扯谎,只会适得其反。此刻,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是把过往的血泪伤口撕开给她看。
因着深埋心底的过往袒露人前,杜玉心下很是难堪,思及前事,又很是悲愤。
然而,傅徵,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若你是我,若你处在我的境况,你不是出身官家,不是千金小姐,不是绝顶高手,你只是一个人人欺凌的贱种,一个犹如畜生的玩物,你会怎么做?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当生存都是奢望时,你有资格来指责我么?”
“……?!”这是程知。
这位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想诈你来着,但我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你本人啊。
原来,她方才的杀意,可能并不是下意识地想杀人灭口,而约莫是误以为被点明身世,恼羞成怒?
程知得到这么个回应,一时有些怔愣。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心下忍不住叫好。
真是,很精彩的表现。
杜玉,这个女子不简单。
……
这人既是误以为自己逼问的是她,那么,后面那些自陈身世的话语,应该为真。
方才,在自己的全力威压之下,她还能竭力保持镇定,还能给出如此有力的反击,这可比当日的周诩强多了。
她的回应,避重就轻,以退为进。一方面,不提北胡意欲南侵的企图,轻轻揭过自己行事,摘掉了晏正巍充当的角色;另一方面,发动悲情攻势示弱,讲述自己的沉痛过往。
这么一来,只让人觉得她身不由己,其情可悯。
漂亮,真是漂亮。若是换个人,恐怕是会被带进沟里,只可惜,你遇上的是我。
联结燕北的枢纽,何其重要?岂是她轻飘飘一个细作能盖过去的?更遑论,还有自己对如今这个晏正巍身份的猜测。
不管杜玉做了什么,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么些年,晏正巍执掌燕北,地位稳固,这是事实;北胡兵强马壮,实力猛增,这是事实;晏正巍与北胡,私下动作频频,往来不断,这也是事实。
而她,杜玉,名义上的晏府姬妾,晏正巍的杜夫人,主持中馈,膝下有燕北晏家明面上唯二的男丁,更是事实。
哪里会有她讲得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