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的心境,虽已年迈,不复青春,可仍保留一颗报效景国之心,春风又吹拂过了江南的水岸,明月什么时候可以照耀我重返京城?
联想起冯秋墨被贬,余生在临安这个偏远的小地方,一身踌躇壮志无法施展,眼看年复一年,四季轮换,他人愈老心愈坚,令人唏嘘。
此诗已有出县之才,若不是辞藻太过平淡无奇,应该能达府。
“我对第三句有些不满意,这“吹”字改了许多回,还是太过死板,春风又拂江南岸?又过?又满?又到?……你帮我看看哪个更恰当,我这弄得焦头烂额的,一个也不满意,总觉得少一分灵气。”
冯秋墨说着倾着身子,也没注意到袖子上沾到了墨汁。
“冯老莫急,诗词是急不来的,有时候想得脑浆迸裂,也不得要领,可有时灵光一现,说不准就下笔如神了。”
冯秋墨坐会椅子上,良久才说道:“也对,心急是不顶用的,这样吧,你把它拿回去,你年轻脑子灵活,说不准又想出个端倪来呢。”
“好。”
梅雪嫣将纸好生折叠工整收好,又问了冯秋墨关于经义讲案里的一些疑惑,周夫子讲课慢吞吞的,而且混乱不清,等他讲完所有的讲案,估计都得三年了,梅雪嫣却是等不及。
冯秋墨一开始也耐心指点,慢慢地越来越心惊,短短数日内,梅雪嫣已经将厚厚的一本讲案看完了,且不是浏览一遍,而是精读,她提的问题,往往让冯秋墨都意想不到,思考一会儿才能准确回答。
到后面,干脆早已超出讲案内容之外,梅雪嫣想法天马行空,而冯秋墨则是饱读诗书,不时谈着谈着就引到别处,梅雪嫣的一些新颖奇巧的理解,让冯秋墨都恍然大悟。
从冯秋墨指点,到提问梅雪嫣回答,最后几乎是两人一起探讨起来,有时冯秋墨都哑口无言,而梅雪嫣字字珠玑,可谓真知灼见,而且一些见解简直是骇人听闻,冯秋墨有时几乎是在倾听,像是倒置过来,他在学习,而梅雪嫣在讲课。
“君王过度集中权力,只适合开国之初,若真想江山永固,非得将权力分散,集忠臣之力不可……教化越普遍,民众的智慧开启,兴许将来就不再是一人称帝,而是百姓选举,尧舜禹的辉煌也不是不可期……咦,冯老,怎么了?”
冯秋墨突然停顿下来,呆滞地看着梅雪嫣,眼神溃散。
“哦哦,说到哪儿了?”冯秋墨回过神来说道,“算了,这些都是策论的题了,以后府试州试可能考到,但县试只有经义,暂且不谈。”
梅雪嫣只当他是个满腹经纶的老者,令她信任的老师,不察已经讲了许多题外话,还有一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冯老出另一题吧?”
冯秋墨摆手说道:“不必了,原以为你粗略了解经义的写法,没曾想你已经领悟通透了,看来今年县试,你未必不能当选茂才……不过,方才你说的那些,可万万不能再对另外的人说起。”
“学生省得。”
梅雪嫣也肃然,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治她个砍头之罪简直轻而易举。
“我听闻,你在林府不受重视,连考童生都只读了三日书,怎听你谈论古今,好似学识如海?”
“呃……林府的藏书万卷,我没事就去翻看,至于什么三日童生,都是坊间以讹传讹罢了。”
梅雪嫣胡诌了个理由,其实她以往被沈氏指使干活,哪来的空闲去读书?不过总得师出有名,太过招摇妖孽不好,树大招风,太过平凡也不行,受人欺负。
其中的度,还得自己衡量把握。
“我也道,这就说得通了,难不成还真有文曲星下凡……”
冯秋墨自己咕哝一句,又说道:“你文史、诗词和经义都已熟练,县试只要不出差错,秀才应该十拿九稳,不过你也不可懈怠,人外有人,记住,有我在,不会让任何宝珠蒙尘,就算是文院派来的人也不行,哼。”
梅雪嫣不知道他指的谁,听他的口气,好似文院派来的那位孙监察,对她当时也多有异议啊。
“多谢冯老。”
梅雪嫣感慨,若不是冯院君相护,上到孙监察,下到周夫子,都能让她寸步难行,好在这世上还有如冯秋墨这般正直的人。
抛却这些杂念,梅雪嫣出屋的时候,却见薛芳夫妇还等在外头。
薛芳手里头拿着自己习字的那份《倩女幽魂》手稿,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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