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傅瑾年的发妻钟离梦。
夫妻二人先去给贺纶磕头问安,不久之后,钟离梦就在管事媳妇的引领下迈入垂花门。
未能救出身陷浣衣局的亲妹妹,八年来生死不明,一直是笼在钟离梦心口散不去的阴霾。当夫君告诉她,汤媛还活着,甚至成了裕王最为宠爱的从五品女官,那日,她是笑着哭了半晌。
父亲离开那年她还不大记事,幸而祖父请过一位技艺了得的画师为成年的孩子们各自画了像,其中就有父亲的,只要汤媛眉目间稍微有一点父亲的影子,钟离梦就百分百肯定这孩子是自己的亲妹妹。
但她万万没想到汤媛不只是那点影子,分明就是个女版的钟离宪。
女孩子大概还不知她突然造访,正端坐素馨花亭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的可爱,发呆的样子娇憨而无辜,十分讨喜,可当她抬眸不经意朝你看去,又有种淡漠的清冷,这种清冷令人无端生畏,钟离梦被她看的心口一颤,竟忘了自我介绍。
女孩眨了眨眼,温暖的望着她,钟离梦也眨了眨眼,哪有什么清冷,不禁怀疑此前是自己眼花。
“你是?”汤媛疑惑道。
钟离梦压抑着胸口剧烈的心跳,“我是钟离梦。”
汤媛眼睫颤了颤。
就在距离姐妹俩不远的太湖石旁,冯鑫索然无味的观望半晌,然后一字不漏的禀告等候多时的主子。
冯鑫道,“她们抱成一团哭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两边的仆妇和丫头轮番劝,二人又互相询问这些年过的如何,汤掌寝听闻傅太太嫁了个好人家,倍感欣慰,竟又兀自哭了一炷香。”讲到这里,他额头的青筋直跳,若非主子有令,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去盯着两个说一句话哭三腔的女人!简直没完没了!
贺纶却眼睛一亮,似是很感兴趣,忙问,“那她有没有提及我?”
谁不好奇自己在心悦之人心目中的形象。
冯鑫眼底掠过一丝怜悯,支支吾吾的回禀,“自然是提了。”
那你快说啊!贺纶眼睛一瞪。
冯鑫轻咳一声。
汤媛跟姐姐倾诉八年来的生活,关于贺纶的只有短短一句:我被皇后赐给了他,如今是从五品女官,衣食无忧,每月都有结余。
冯鑫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喘。
贺纶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成了冰霜。
冯鑫眼睛一亮,“老奴居然忘了,还有一句!”
贺纶脸上的霜色稍暖。
“傅太太问汤掌寝有没有孩子,汤掌寝说宫里规矩大,奴婢没有怀孕的资格。”
“你滚吧。”贺纶道。
冯鑫忽然也觉得自己缺心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于贺纶是如何失落生闷气的不提也罢,只说姐妹二人相认。
俗话说人离乡贱,是人,都喜欢寻根,年纪越大越如此,而钟离家的长房又人丁凋零,钟离梦在这世上就剩丈夫和姑母依靠,如今日子越过越好,就越惦记在浣衣局受苦的妹妹。
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但凡她有点门路,又怎舍得她被人当牛马驱使。如今,她已经从妹妹是从五品女官的喜悦与自豪中冷静。
锦衣华服,珠翠宝石,备受宠爱……却竟是一个高级的奴婢!
怪不得说京师簪缨世家的婢女比县令的嫡女还有派头,眼前这个天子家的婢女妹妹,就像神仙妃子一般闪闪发光。说她是公主她都相信。
但姐妹才将将团聚,暖和久违的亲情都来不及,又哪里舍得说扫兴的话。
那之后,汤媛又去见了姐夫傅瑾年。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汤媛,但用人家身体活了八年,灵魂和血肉早已融为一体,在她看来,钟离梦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傅瑾年自然也是亲姐夫。
亲情跟友情甚至爱情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压根就不用想着如何暖场或者如何了解,血脉里的天性自然而然的就能让彼此不设防的依偎。
她对钟离梦如此,钟离梦对她更是如此,那副迫不及待引荐姐夫的模样就像寻到了失而复得的珠宝,急着展现给丈夫。
傅瑾年是土生土长的俞州人,高大健朗,肤色微黑,五官倒是清秀俊俏,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刚劲与严肃,说话也是一板一眼。
钟离梦一面擦拭眼角的泪花一面道,“你莫要被他的样子吓住,他出生行伍,终日跟一帮大老爷们待在一起,死板的很,可心里与我一样惦记你,这些年都是靠他四处打听。”
汤媛连忙施礼,泪盈盈的口呼姐夫。
这下傅瑾年麻爪了,他是个粗人,哪受过这样规范的问安礼,只一个劲挥手,一家人莫要多礼。
一家人确实不用多礼。接下来两日姐妹二人形影不离,汤媛也才知道姐姐为何过了五日才来看自己,原来她已经有了身孕。
此刻才将将满三个月,也就是坐稳了胎,婆婆才放她出来。
三日后,汤媛亲自将姐姐送回杨树胡同,坐车也就半个时辰,不算远。
而钟离梦早已给远在他乡的姑母修书一封,商量为汤媛上族谱等琐事。在她心里,汤家无情无义,又不是吃不起饭,竟把好好的女孩卖给人为奴,这等薄情寡恩的人家,还姓汤作甚?
汤媛来到外院正房,恭恭敬敬的叩谢贺纶。
恰好他也正推门而出。
汤媛笑弯弯道,“我姐姐让我替她给您多磕一个头。”
贺纶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备车。”
冯鑫应诺。
主仆二人大步离去,徒留跪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