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继续说:“这么说吧,我们熟知的世界上最重要的热力学有四条定律,除去第三定律‘绝对零度不可达到’这一个非常特殊的描述之外,另外三条分别是——
质量和能量守恒,热量的平衡是可以传递的,还有非生物的系统总是趋近于熵增、或者说混乱度增加。
我一直在想最后那一条,为什么会增加一个定义,强调说‘非生物系统’。”
“我记得,这条定律说明,当没有生物的时候,这个世界总是在变得越来越混乱,就像我们整齐地抓一把火柴棍扔下来,它们一定会散开,不可能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易曲被转移了注意力,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努力回忆了一下遥远的过去学过的东西,“而生物,尤其是我们人类却不一样,我们体内的状况甚至于我们的行为,是趋向于变得有规则,让世界不那么混乱。”
“就是这样。”虽然易曲的表述非常不准确,不过还算正确。封夏赞同地点了点头,坐到汽车的边缘上,微微前倾着身体,“假如一个没有生物存在体系,这三条定律本来是应该是没有意外的,质量与能量的和守恒,对热传递而言存在可以传递的平衡状态,而系统的混乱度总是在增加的。所以奇怪的是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他们破坏了最后那一条定律。”
易曲皱了皱眉毛,再拿过水瓶喝了一口,下意识地透过车窗看向了小直:“……所以?这和你不能救她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特例。”封夏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神色,“假如把极光事件之前,这颗星球上存在的、能够反抗最后一条定律的生物们,命名为第一类生物。那么可以反抗两条定律的生物,也就是异种,或许就可以被称为第二类生物。他们能够在不违背质能守恒的情况下,任意改写能量平衡,改写世界。他们是高于人类的存在,你不能妄想人类的科技可以去扭转我们的存在都不能抵达的地方。”
易曲皱紧了眉毛,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在离开小直之后就彻底平静了下来:“这很荒唐,封夏,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不相信事实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现状。这个理论从头到尾听起来没有一点符合科学,它不可能是真的……”
“你的物理学历史确实不怎么样。”封夏抬了抬眼,并没有正面理会他的抗议,“我们人类,曾经认为不同重量的物体下落速度不同。后来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扔下来两个球,告诉世人我们一直是错的。
牛顿建立的经典物理学曾经被认为是真理,然而普朗克的量子论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告诉我们,牛顿的理论不过是在人类认知得低速上的一种近似。
我们也曾经认为,质量是守恒的,能量是守恒的,他们彼此独立。然而后来,我们统一成了质能守恒,不是为了省略几个字,是因为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e=c2)。”
他说着拎起自己的钥匙,钥匙上有一个小小的砝码形状的挂坠:“易曲,这是个一克的砝码。这也就是说,单纯这个质量,就能够换算成90,000,000,000,000焦耳的能量。再或者,你可以类比核电站,核反应事实上就是牺牲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质量,换来了惊人的能量。
当然这个庞大的数字不是重点,重点是,假如‘极光’这一次带来的变异,所破坏的恰恰是质量和能量的界限。对异种而言,他们能够通过将物质转变为能量,再重新合成其他物质,这样就说得通了。”
易曲依然维持着眉头紧锁的表情看着他:“你是说他们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无限功率的核电站么?这太荒唐了。”
“不算恰当,不过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封夏推了推眼镜,再看了看小直,“我知道你想说这不符合已知的科学,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们的科学,是建立在我们第一类生物只能违反熵增定理的基础之上,认为一切自然都不能违反令两个定理。你知道不可知论的基础么?我们的一切定律基于我们的已知,然而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已知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世界的全部。”
易曲用一种看着什么无比荒诞的事实的表情看着他,近乎胡搅蛮缠地反问道:“假如你的说法成立,定律一共有三条,难道还会有第三类生物么?他们能够违背质能守恒,凭空创造或者销毁物质或者能量?”
“假如这个世界有造物主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第三类生物了。”封夏耸了耸肩,露齿一笑,“你知道的,艾萨克·牛顿那家伙是个信徒。”
“我不接受这个理论。”易曲表情抽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小直,“这根本就不符合科学……”
“只要你能否认异种存在的事实,你就能否认这个目前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论,连带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封夏并不意外易曲会是这个反应,只是笑,“我每天晚上都抱抱我家狗,等有一天我没抱他的时候,他也觉得非常难以置信,难道每天晚上被抱一会儿不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么?难道那不是世间的真理么?
小曲,科学始终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工具,不是信仰。你要知道科学和迷信的区别,科学会不断因为事实论据而修正甚至是推翻自己,它一直是相对正确的,只有盲目的信仰才容不得质疑并且拒绝被否认。
就如同伽利略因为新的事实证据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就像普朗克和爱因斯坦从事实上否认了牛顿,就像我们发现了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准晶体而修正了晶体理论,小曲,我从来都没有试图否认科学,我只是在让它变得更加正确,别把你已知的那些、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过于浅薄的知识,当成世界的真理。”
封夏的话说得很长,那是一种本能的、属于一个科研者的傲慢。易曲其实早就没心思听下去了,以至于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背靠着柱子,就地坐了下去,屈起一条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所以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对么?”
“要说办法也有。”封夏看着易曲骤然间抬起头,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趁着现在,把她关进冷冻舱,彻底封存。这样无论多久,她都可以活下去,或许能够活到比我们都要久也说不定。”
他脸上依然是孩子般温柔的表情,毫不避开地看着易曲:“所以你要怎么选择呢?只要你同意,把她本来可以很完整、甚至是很完美的三天的生命,拖成枯燥的一百年,只要你决定了要这么做,我立刻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