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让他死,而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行为真是无聊,从他对念念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他就是个永远都不会变好的疯子,我对他只有恨,昨天还多了一些同情。
但这些都不足以变成我来找韩夫人聊这件事的理由。
我答不上来,幸好她也没逼我说,只道:“听说你打算再婚了?”
我诧异极了:“怎么会有这种传闻?”
“我前天还和孟简聪的姨母一起喝茶,她说孟家和你爸爸都有着意思,也向我打听你的人品。”她笑着说:“孟家的人都很好,孟简聪尤其好,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什么事业心,但这点对你应该不成问题。”
我说:“我跟他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
她笑道:“别担心,我有对她说你很好。我也知道问你这件事很冒昧,不过,如果你想再婚,我希望念念能回到我们身边。我知道你不喜欢繁盛,我会把她带在我身边。音音恐怕是要走在我前面了,我想有个孩子在身边,看到她就像看到音音。”
繁音这幅样子,再受几天折磨估计就没什么活下去的可能。我见她说这几句话时眼里泛出了泪光,看得出她的难过丝毫没有伪装。
我当然不能给她肯定的答复,只给了个含含糊糊的答案。她也没有强求,说完这件事后,再聊了几句没营养的内容,便借口要开会对我下了逐客令。很显然,她并不想答应我的拜访请求,但她想说这件事,才让我来。
我也明白,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繁音伤害念念,但我在法庭上毫不掩饰的仇恨,还是让她心里怪上了我。
下午时,我又去了医院。
昨天的医生仍在,我的再次到来又给他增添了一大笔收入,因此他很高兴,说:“他今天清醒一些了,或许您能同他聊聊。”
我问:“警察来过了么?”
“还没有。”这医生仿佛看透了我的心,说:“我没有汇报这件事。”
我看着他说:“谢谢。”
他谄媚地笑了笑,领着我原路过去。
这条路依然阴沉得令我非常不适,病房门也依旧是那一扇。门打开时,依然是那动物园猛兽区一样的铁栅栏,那后面坐着个人。
依然是毛毡一样的头发,身上的病服似乎有一阵子没换了,虽然没有很肮脏,但有斑斑血迹。他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的脸也不算脏,就是瘦,瘦得脱相,无论多漂亮的人,一旦这么瘦,都现了鬼相。
我坐到沙发上,见他的眼珠木然地跟着我的身体转动,最终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强忍着不适,轻轻地叫了一声:“繁音?”
他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我,那姿态令我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这状况确实比昨天好一些了,但我不觉得我们能聊聊。
不过尽管这样想,我还是说:“你不是说你好了吗?怎么在法庭上又开始发疯?”
他毫不令人意外地没有回答。
“那些话是不是骗我的?”我问:“不过你骗我就骗我,干嘛要那样伤害念念呢?”
他依旧那么看着我,浑身所有部位全都没有动上哪怕一下。
我说:“我昨天来,是想看看你的情况。今天来,是想跟你告个别。”
他还是不说话,我想他真的已经听不懂了。
如果下半生真的这样过下去,或许会比之前的他幸福。虽然他看起来这么惨,但他至少不知道自己这么惨。越聪明越痛苦,完全傻了,也就没有那些烦恼了。
所以,我的这些话其实只是说给我自己:“这半年以来,我一直刻意不去关注你的消息,起初念念还在我耳边说要爸爸,后来发现我实在不想听,也不再说了。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久的,完全没有你的日子。坦白说,我觉得这种日子又快乐又安全,但是我很不习惯,常常会想起你。”
他当然依旧不动,依旧不说话,连眼神都如此木然。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它汹涌而至,来势汹汹。我在瞬间就被它控制了,禁不住地想要掉眼泪:“我……我常常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从前好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把你送进来,我就可以解脱,再也没有痛苦。可事实好像又不是如此。”
毫不意外的,他依然木然着。
我任由自己哭了好久,才感觉自己这半年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然后我重新平静下来,再度看向他:“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接下来我打算和别人在一起,你妈妈希望我把念念给她,不过我不打算同意。如果你的病还能够痊愈,那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不能,那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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