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一道黑色的人影脚步匆匆地从宫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皇后的寝宫,来来往往的宫女见到他都忙屈膝行礼,而那人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甚至不需宫女通报便自己推开了凤栖宫的大门。
皇后听到他进宫的消息之后便起了身,只是还没有梳妆,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铜镜前,由一个宫女伺候梳头,门外守着的宫女见邬笃走了进来忙屈身:“邬大人,娘娘正在梳妆。”
邬笃一愣,将要迈进内室的腿顿时收了回来,却见一个小宫女从内室走了出来:“大人,娘娘请您进去。”
邬笃心头一跳,黑色面纱下的眼睛极快地划过一抹惧怕之色,随后定了定心神往内室走去,一进门便看到皇后长长的衣摆拖到地上,黑发没有盘起,直直垂落到腰际,她静静坐在铜镜前,从背后看美的像幅泼墨画,他忙低下头:“微臣参见娘娘。”
皇后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鲜红的指甲慢慢移到垂在耳侧的长发处,挑出一根发丝绕了绕,使劲儿将那根头发扯了下来,淡淡看了邬笃一眼:“本宫也有白头发了。”
邬笃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低着头不发一言,皇后冷笑一声:“听说陛下派人去了坪洲。”
邬笃点头:“回娘娘,是,不光陛下,还有太后,都派了人去坪洲查探,可惜却一无所获。”
他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皇后嗯了一声,将梳妆台上的梳子递给他:“来替本宫梳妆吧。”
邬笃忙起身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着长发,皇后是他的主子,从他跟在她身边的第一天起,就必须小心伺候服侍,梳头这种活计必然也要学,否则一时惹怒了皇后,对她而言成了弃子,他便要被送回大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后慢慢闭上双眼,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慢慢睁眼:“之前吩咐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邬笃点头,手上的动作十分细致:“回娘娘的话,满都内乱暂时得到控制,不出三个月内乱便会平定,但这种平静最多只能维持三年。”
皇后眼眸动了动,轻轻一笑:“三年也够了,三年的时间,如果容天齐没能掌握满都,那他这颗棋子也不必再继续留着了。”她说完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之后笑了笑:“本宫记得,容天肃身边有个神龙将军,此人极为神秘,你可能查出他的消息?”
邬笃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将皇后的头发扯了扯,皇后微微皱眉,他忙跪倒在地:“奴才有罪!”
皇后轻轻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微微抬手:“起来吧。”
邬笃心中定了定,慢慢站起身来,手上动作更加小心,而那个话题也就被轻易岔了过去,他身上熏着极淡的龙涎香,皇后闻着这味道,先是舒心地闭上眼,不过片刻功夫双眼却狠戾睁开,眼底寒光乍现,她一把推开还拉着她头发的邬笃:“滚出去!”
邬笃冷不防被这一推,手指直接扯了几缕皇后的发丝,顿时吓得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滚!”皇后阴狠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胸口一阵火气翻涌,她闭上眼压制着这种情绪,邬笃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发怒,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忙向后退去,却在刚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皇后压制着怒火的声音:“站住。”
邬笃脚步一顿,背上冷汗更多,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皇后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眼中冷意森然,鲜红的指甲轻轻落到了他的面纱之上,邬笃面色一白:“娘娘!”
皇后扯了扯唇角,随后眼中露出狠意,一把扯下他的面纱,扣住了他的下巴,逼迫邬笃正视自己:“你是故意的。”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用力,很快便在邬笃脖颈间留下一个个鲜红的指甲印,邬笃有些呼吸困难:“娘娘恕罪,奴才不知哪里做错惹了娘娘生气,还请娘娘指明,奴才定然不会再犯!”
是的,奴才,皇后看得起他时,他是她的属下,看不起他时,他只是一个奴才而已,随时可以换掉。
盯着眼前那张脸,皇后慢慢松开手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坐回铜镜前:“继续梳吧。”她说完这句话,见邬笃弯腰去捡地上的面纱,面上带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邬笃,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身边。”
邬笃手指一颤,慢慢直起身子走到铜镜前,为什么?为的不就是这张脸吗?他有些惶恐,万一有一天他这张脸被皇帝看到,或者被其他人看到,他的下场会如何?
“邬笃,你出神了。”
皇后的声音极其淡漠,邬笃心头一惊,忙回过神替她梳妆,而皇后像是十分疲惫了一般,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只是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邬笃知道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很少见她会露出其他的表情,看似宠爱四皇子,可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过母性的光辉,但她太会表演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宠爱四皇子,连太子都是这么认为的,可实际上,她谁都不爱,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想杀也毫不犹豫。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不会问,这不是他能过问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听从她的吩咐罢了。
醉雨阁,文锦绣看着最近的账本,面上神情辨不出喜怒,这三年来她都没有好好管理醉雨阁的生意来往,全是由文沐宸一手打理,他比自己更适合做生意,没出一点差错不说,收入直接翻了一倍。
虽然赵敏兰已经死了,但文沐宸还是搬出了将军府,老夫人和文凛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偌大的将军府一下子空寂起来,而京中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似乎一切都安定下来,扶鸾郡主经常会让她过去学习一些朝政上的事,起初她还十分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
“你不是大满人,所以更不能让那些大满的女子看低了去,好好学着,我大月的女子也能像大满女子一样治国安邦!”
扶鸾郡主教她如何看奏折,如何批阅的时候,语气十分骄傲:“瞧瞧,我就说你是这块料,学个十年八年,便是当个女皇也使得了。”
想起扶鸾郡主的话,文锦绣不由有些头疼,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漠那个温婉安静的扶鸾郡主就像是错觉一般,自从她回到京城,不光亲手教导自己如何管理朝政,如何知人善任,还教她许多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比如马术,比如狩猎……丝毫不怕会把自己培养成牝鸡司晨的女子。
“姨母,这是国事,我一个大臣之女看这个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扶鸾郡主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基本,你先学着,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军营看看,祈煜治兵可是有一套的,你有的学呢!”
文锦绣抚额,估计如果不是因为她大臣之女的身份,又是女子,扶鸾郡主都想让她上朝,她这么做的目的她也能大概明白些许,之前她便说过,段祈煜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自己而已,那么关于他手中的势力,一些隐蔽的自然也需得她亲手管理,扶鸾郡主培养她既是为了大月的江山,也是为了段祈煜。
想到这里,她翻帐本的手一顿,段祈煜似乎,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自她回到京中,一连串的事情要她解决,她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情的关联,江家五子紧密关联,江云海走了,江云骁被自己废了,其余三子不光没有抱成团,反而分了家,虽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自相残杀,但自从分家之后,她的敌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江云峰,江云澈与自己并无太大的利害关系,江云赫也从没有对自己出手过,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还有竹华斋高台下的地牢,他仿佛知道它有一天会炸毁一般,修建的时候便在旁边给自己留了暗道,通往那座别院,别院也是他买下来送给自己的,还有扶鸾郡主对她的栽培,医老告诉她异术的事,这些都是跟他有关的人,如今却都围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想起来前几日,听了赵敏兰的死讯,她当时便想去看个究竟,然而身体里却无形有一股力量制止她前去,手指上的血玉戒指也有些发烫,后来她在床帐顶层绣的花纹夹层中发现了他留的纸条——以不变应万变。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张纸条,一些疑惑她才没有急着去解开,京中四皇子权势日益壮大,她和扶鸾郡主商议之后,没有急着打压,而是任其发展,文沐宸不动声色把持军中事务,一年前西南边境蛮夷犯上作乱,他领兵出征西南,月前已经传来捷报,同时南离战场也传来好消息,京城谢家则暗中垄断了京城的经济命脉,三年的很快过去,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还没有回来。
文锦绣默默将账本递给何韫,何韫笑的很是和气:“东家这几年忙的很,难得有空到醉雨阁来。”
她看了何韫一眼,做了醉雨阁的掌柜之后,何韫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又在回春堂招了几个伙计,医老也混在醉雨阁,时常会研究研究她配制的药,指导指导她的异术,不知不觉就已经三年。
“醉雨阁的事我管得少,多亏了何掌柜和诸位操劳辛苦,前些日子酒华坊新酿出几坛好酒,一会儿派人去取了来,送予何掌柜和诸位伙计品尝吧。”文锦绣笑了笑,倚在柜台边翻看着何韫新递过来的病例。
何韫眼前一亮,酒华坊收纳了大月最顶尖的酿酒师,酿出的酒千金难求,连皇宫中的人都享受不到,他早知道酒华坊在酿新酒,万万没想到文锦绣竟将这新酒给了他们先尝,不由笑弯了眼睛:“东家这一出手真是大方,何某代大家谢过东家了!”
文锦绣含笑点了点头,如幻快步走了进来:“小姐,扶鸾郡主请您去揽华园一趟。”
文锦绣将病例合起来交给她:“知道了。”
早在两年前,她便接到了如幻的消息,命她做的事都做完了,她便回了京城,依旧在她身边伺候,如幻回来的那一日,竹华斋难得热闹了几分,秋妈妈亲自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年没有见面,几人之间不光没有生分,反而更亲密了些。
马车行驶到揽华园,文锦绣不由好笑,皇帝在京中给扶鸾郡主赐了别院,可她说什么都不愿住进去,听说揽华园是自己名下的园子,便跟自己说了一声住了进去,一住就是三年。
“刚刚姨母还念叨你,这就来了。”苏青筝穿着一身淡紫色绣金线牡丹的衣裳,手中拿着两支刚折下的花,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见文锦绣的马车到了,忙下了台阶朝马车走了几步。
文锦绣由如幻扶着下了马车:“郡主也在?”
苏青筝拉过她的手笑着点头:“可不是,听说你的马车过了街,姨母便打发我来巴巴等着了,你来了可就好了,姨母对我嫌弃的不行呢。”
文锦绣笑了笑没说话,跟着她往里走去,三年来,苏青筝时不时便往揽华园跑,扶鸾郡主很少跟皇室中人来往,大长公主和皇帝来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见,起初也是不见苏青筝的,后来拗不过她来的次数多,又是小辈,她也就不多计较了,日子久了也喜欢她来走动走动。
扶鸾郡主交给她的事情多,一般很少会叫她来揽华园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三年她对自己的培养十分严格,不容许有丝毫的松懈,在文家的杂事解决之后她便忙的昏天黑地了,如今她派人来请自己,可想而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果然,几人说了几句闲话,苏青筝便离开了,她一走,扶鸾郡主便跟她说起了一件事。
“南离皇子?”虽然心中有了思想准备,然而听到的时候,文锦绣还是有些惊讶,大月跟南离的战争已经停了,两年前,永明侯前线遇袭,亲卫军损伤大半,谢威以雷霆手段收服了前线的兵将,征战两年终于大败南离,南离战败,按理说要向大月赔偿金银贡品,但南离军事国力也十分强盛,又不是大月的附属国,让一个皇子入京来送贡品,岂不是太自降身份了?
扶鸾郡主微微蹙眉,目光透过雕花红木窗看向窗外生机勃勃的草药,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鱼戏莲叶杯盏:“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南离与大月势均力敌,他们派遣皇子来大月,万一这皇子在大月受到什么委屈,恐怕刚刚平静的战场又要起波澜。”
文锦绣眉心微微拧起,随后慢慢松开:“姑母可知,这次南离派来的是哪位皇子?”
扶鸾郡主想了想,道:“据说是七皇子,关于这位皇子的信息很少,听说他自幼流落在外,七岁时才被南离皇室找回,三年前曾来过大月,南离之所以跟我们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是这位七皇子在后方指挥战争,我也只能查到这么多。”这些消息都极其隐蔽,她的信息网再强大,对于南离皇室的事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文锦绣手指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深邃的光芒:“姑母是怕南离想要借机再挑起战争?”
扶鸾郡主摇摇头:“刚刚休战,他们不会那么快,而且如果要挑起战争,根本不必让皇子来送贡品,我担心,他们还没有歇了要插手大月内政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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