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京兆尹,再加上一个大长公主,一个铁面无私,一个有权有势,只要他们二人愿意给她机会证明清白,她便有了些把握。
大堂中,众人都等的有些焦急起来,玲珑更为担心,后背上的衣服一层层沁出冷汗来,她此时既不想让文锦绣救醒苏青筝,又不想让她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无论如何今天这罪名是必然要扣到文锦绣头上的,不然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布置?
众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忽然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人,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太监常服,上面画着简单的花鸟虫鱼,一进门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眼光,段祈烨忙上前迎接:“韩公公,您怎么来了?”
韩忠看了他一眼,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大长公主才松了口气,面上带出几分沉重:“不瞒殿下说,陛下得知了此事,原本是要亲自赶来的,可惜这几日忙于朝政身子有些不爽利,恰逢皇后娘娘有事相商,便遣老奴走一趟。”
他说着顿了顿,又在众人之中看了一圈,目光在玲珑身上落了一瞬,随后又收回目光,声音更多了些凝重:“陛下口谕,务必查清真相。”
段祈烨心中一颤,原本此事很好解决,文锦绣是必死的下场,只因她是一个婢女,死就死了,所以他才敢答应了玲珑的计划,可是皇帝居然要查明真相,难不成还要为这婢女出头?
他眉头皱了皱:“韩公公,父皇的意思是……”
韩忠叹了口气,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段祈烨不明所以,他却不打算再说了,皇帝派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监察,如果清音是冤枉的,这人就不能杀,段祈烨手指握紧了几分,皇帝让韩忠来监察这件案子分明是给足了太子脸面,他身边的婢女犯了案子,皇帝竟让韩忠来一趟,这是何等的荣耀,他却从来没有给过自己!
韩忠看到他的脸色也有些无奈,但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了目光,谦王府的下人已经准备的椅子让他入座,韩忠虽然是个下人,但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会轻易得罪他,他谢了座,听到文锦绣去救苏青筝,面上又划过一抹诧异。
段祈烨唇边划过一丝冷笑,她要救那就让她救,总之人是不可能活过来的,杀了郡主,这罪名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到时候还有慕蓠裳的证词,加上玲珑亲眼所见,文锦绣哪怕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说出花来,韩忠来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一个婢女快步跑了进来,段祈烨面上一动:“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救不回来了,大长公主不依不饶,正要拿了清音姑娘问罪呢!”那婢女跑的有些急,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但清音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加上冯大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硬要查清楚真相,不许公主动清音,二人一时僵持在那里,奴婢见状不好,这才过来传话。”
段祈烨听到前一半面上刚要带出喜色,又听到后一半的话,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冯岚英这老匹夫油盐不进,之前答应他让他来查这个案子只是想要借着他的手处置掉那丫头,卖玲珑一个人情罢了,现在韩忠来此,这件事要是真的让他查处不对来,他和玲珑就都要倒霉了!
他摆摆手让婢女下去,朝韩忠和玲珑看了一眼,二人会意都跟着他往新房中而去,余下宾客面面相觑,走又走不了,留下来也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只不过皇帝都派韩忠来了,他们哪里赶走,不过熬着罢了。
等段祈烨和玲珑等人到了新房,只见大长公主气的浑身颤抖坐在一边,文锦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冯岚英则是站在二人之间,满面冷肃,三人都不说话,却显得十分剑拔弩张。
文锦绣抬眸朝门口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到了新房,心头微微一动,冯岚英面色虽然难看,但还是依着礼数行了礼,道:“谦王殿下,这件案子既然交给臣来审理,臣便有责任查清真相,长公主在没查清凶手到底是不是清音的情况下就要处置人,这岂不是冤枉好人?”
段祈烨微微握拳,然而他还没说话,就见大长公主已经腾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指着他:“冤枉好人?这么说你是认定这丫头是冤枉的了?她欺骗本宫,说什么可以救活筝儿,可事实上呢?”
她说到这里擦了擦眼角,深深压下一口气,别过头去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事实上她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这样随后瞎编乱造的女子,她说的话也能信吗?”
玲珑眉梢微动,只见床上苏青筝的尸体已经被移到了院子正中,院子中点着明亮的灯火,但仍是十分昏暗,她身上盖着白布,周围围着一圈丫头妈妈,皆是红着眼圈,看来人是没有救活,难怪大长公主这么生气了。
冯岚英眉头紧拧:“不论如何事情都应该查清楚再做定夺,今日我在此,就不会让公主随随便便处置了她。”
“冯大人,这话怎么说?”段祈烨仿佛很奇怪一般,心头却漫出冷意:“难道凶手不是清音?”
冯岚英没说话,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文锦绣身上,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没有因为他与大长公主的吵闹便有些无所适从,安安静静地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却又在暗处洞悉着这一切。
他目光微动:“清音姑娘,将你从进入新房开始发生的事都说一遍吧。”
段祈烨眯了眯眸子,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今日的计划天衣无缝,不管怎么说她都得认罪,若是她能成功救活苏青筝还好,可是偏偏她死了,死的彻底,这么一来就是个必死的环。
文锦绣应了一声,随后有条不紊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到玲珑要用发簪设计她刺杀她时,大长公主面色微变看了玲珑一眼,只见她虽一言不发却已经气得不轻,这才慢慢转回了目光。
冯岚英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支发簪递给她:“可是这支?”
文锦绣点了点头,虽然当时情况比较危急,但这发簪打造的十分精致,让人过目不忘,她自然也记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玲珑看到那发簪的时候十分惊讶,腾地站起身:“这不是我的那支发簪吗?早就丢失了,怎么会在这里?”
冯岚英看了她一眼:“臣记得之前郡主曾丢失过一支发簪,后被人捡去用此行凶,在隐云寺杀了一个小沙弥,从而使郡主惹上麻烦。”
当时玲珑虽有嫌疑,但一来那证人已经死了,二来她也拿出了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有扶鸾郡主作保,事情便就此搁置了。
玲珑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不错,当日我奉姑母的命令前去隐云寺请弗安方丈,不想如幻却不知为何对弗安方丈起了杀心,因此我二人留在寺中无法脱身,那天江大公子前去看望我,后来我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已经在将军府了,我的发簪在那之前便丢失了,这件事扶鸾郡主也知道,大人还曾问过她。”
贵族女子身边的物件一件件皆有定数,她丢了扶鸾郡主送的发簪自然是要报给京兆尹知道的,这件事扶鸾郡主也知道,这是在去隐云寺之前早就安排好的,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无法脱身。
其实当时死的只是一个小沙弥罢了,如果不是住持将事情捅到冯岚英跟前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惜有这么个铁面无私的硬骨头在,她生生被这件事困扰至今,每每提起就十分郁闷,好在她及时将事情都抹去了痕迹,那报信的小沙弥也死在了禅房,唯一的证词没了,除了住持说是她做的之外,再也没有证人能证明。
可惜她当时为了给文锦绣留下一个烂摊子而将发簪留在那里被人抓住了把柄,不然哪有这一回的事?
她说完似是有些不解:“冯大人,这发簪不是早就丢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似是刚反应过来,目光渐渐变的冰冷看向文锦绣:“你的意思是,本郡主要将这发簪送给你,嫁祸你刺杀我?”
文锦绣淡淡摇头:“奴婢并不知道郡主如何想法,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身为奴婢,哪怕主子就是嫁祸,她也不能反驳什么,这就是身份。
玲珑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嘉宁郡主如今只能这样卑躬屈膝地跟她说话,心头一阵阵涌上快感,声音也变的冰冷:“陈述事实?哼,本郡主可不知道这发簪是如何到的你的手上,原本丢了的东西,如何会在你手上?你说本郡主陷害你,本郡主有什么理由陷害你一个小丫头?犯得上赔上自己吗?”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十分气恼:“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锦绣没说话,一来她的身份不适合跟玲珑硬碰硬,二来没有必要解释,因为解释了她还会再找出许多托词来,玲珑和慕蓠裳今日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或者这个套还有段祈烨的手笔,毕竟娶了慕蓠裳,他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让她受点伤泄泄他心头之恨也不是不可能。
段祈烨也皱起眉头:“冯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冯岚英面色一冷:“那么嘉宁郡主可否说一说当时的经过?”
当时屋子里只有四个人,苏青筝身死,慕蓠裳和玲珑都受了重伤,证词除了文锦绣的,也就只有慕蓠裳和玲珑了。
玲珑收回目光,冷声道:“当时我与云华郡主还有这婢女一同到了新房中,云华郡主教训了这丫头两句,谁想到她竟顶撞了郡主,郡主一时气恼便跟她争执起来,她情绪激动之下便拿起椅子要打杀郡主,我上去拦她,却不知这丫头哪来的力气将我推开撞伤,慕侧妃眼见云华郡主糟了她的毒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受了伤身体正是不好的时候,哪能躲得过这丫头一刺?幸好谦王殿下及时赶到。”
文锦绣淡淡听着她胡编乱造的话,心头止不住冷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些话多说多错,白的总不会变成黑的。
冯岚英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动:“这么说,这发簪完全不是郡主给她的了?”
“自然不是,”玲珑似乎被气的不轻:“先不说这发簪早已丢失,就算没有丢失,这是扶鸾郡主送给我的东西,我如何会给她?我虽可以与清音井水不犯河水,却也没要好的那种地步!”
她说的信誓旦旦,加上这些日子京中关于她和清音的传闻,她会把扶鸾郡主赠与的珍贵发簪送给文锦绣,简直是天方夜谭。
玲珑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文锦绣道:“曾经隐云寺出了案子,当时传言是本郡主杀了那小沙弥,本郡主的发簪也是在那个时候丢的,难不成是你偷了?”
她恍然大悟一般,大长公主面色变了变,因为隐云寺的名声,这件案子务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说文锦绣杀了人她是不信的,好歹跟她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会不清楚她的为人?但因为那住持一口咬定是她,加上有那支发簪的证据,即使有扶鸾郡主作保,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还是她。
文锦绣眉头一动,很快想明白了玲珑今日的目的,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原来是要把隐云寺的事推到她身上,她冷冷一笑:“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郡主发簪丢失时奴婢还未到大月,如何会偷来你的发簪?”
玲珑手指顿了顿,当时她在隐云寺杀人时才是慕翎宇等人公开行踪到大月的第一日,发簪在那之前丢失,自然是不能安到文锦绣身上,但是慕翎宇提前潜入大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她冷笑一声:“清音姑娘好巧的一张嘴,谁不知道七皇子和蓠裳公主提前潜入了大月?”
她唇角微微勾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随后笑的极其恶毒道:“京中当时发生凶杀案,扶鸾郡主刚要请弗安方丈查案,却发生了隐云寺刺杀事件,这是不是太巧了?本郡主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你提前偷了本郡主的发簪,潜入隐云寺刺杀弗安方丈,想要替蓠裳公主掩盖这件事呢?当时你可是她的婢女。”
文锦绣眸子冷了下来,玲珑怕是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这些话听起来十分合理,虽然没有证据,但在在场之人心中,这件事几乎已经确定是自己做的了,她手指微微收紧,抬眸道:“郡主也说了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如何能当真?奴婢虽然是蓠裳公主身边的婢女,但却从未帮她做过害人的事情,这一点诸位尽可去查证。”
她和慕蓠裳之间并不是主仆,甚至都有些仇人的意味,慕蓠裳先是陷害她,继而羞辱她,甚至还想杀她,她会帮她刺杀弗安方丈?开玩笑!
她目光更冷了几分,按照玲珑的话,今日的事根本就是她罪大恶极,先是杀了不和的苏青筝,继而用玲珑的发簪杀了慕蓠裳,到时候玲珑就是凶手,三个人一个都逃不脱,原本是她完美设计三个主子,不想这发簪乃是玲珑早就丢失的那支,还跟隐云寺扯上了关系,所以自己的计谋没能得逞,还跟隐云寺扯上了关系,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真是好恶毒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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