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都。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那里?!到底是谁告的密?是谁?!”
三皇子府湖边的小阁楼里,三皇子面色狰狞,双目猩红,如同发狂的狮子一般,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曼罗和半夏站在角落里,二人头垂的不能再低,拼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够了!”一道嘶哑低沉的斥责声响起,顺着那声音看去,是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矮小男子。
他的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小拇指那里虽然包着白布,但很明显能看出少了一大截。
三皇子显然很听他的话,被他这么一斥责,饶是他怒火攻心,也还是安静了下来。只不过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包括不断抽搐的脸颊,都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事已至此,就算找出那告密之人又能如何?当务之急,是趁着那五万精兵还没有被剿灭立刻发起攻击,三仙姑山离廪都那么近,就算梁宣帝下令调兵过来,也赶不及。至于和咱们同样数量的禁军——”矮小男子口中溢出一抹讥笑,“不过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如何能拦得住咱们?”
“老大人说得对。”坐在矮小男子另一侧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他五官平平,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是淬炼过无数次的宝刀一般,流露出摄人的厉光。
只是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怪怪的,短短的几个字,却像是一个一个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音调。
“属下也觉得老大人说的对。”又有一名穿着黑斗篷的男子附和道,“反正迟早要和他们一战,还不如即刻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是啊!主子,都到了这一步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其他人也附和道。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三皇子扫了众人一眼,眉头紧紧皱起,“但这般贸然出击,咱们又有几分把握?舅舅,你觉得禁军都是一群废物,却不知自从梁景修接掌后,禁军同先前早已是截然不同。咱们一旦发起攻击,他们只要能守住廪都几天,安王便可带领十万护龙卫回来支援,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还有活路吗?”
“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谁知,那矮小男子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就连另外几个斗篷男子也是面露笑意。
“你们这是何意?”三皇子登时不满的皱紧了眉头,蓦地,他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矮小男子,“舅舅,莫非你——”
“不错。”矮小男子点了点头,“那十万护龙卫可是个大麻烦,我又岂能留着他们?你放心吧,到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给咱们添乱!不仅如此,还有从北疆和南疆调过来的那些大军,也碍不着咱们。”
“这——”闻言,三皇子的眼中迸射出难以控制的喜悦之情,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这实在是——”
“主子,还不止这些。老大人早已命人将所有的神兵秘密运送到廪都,就算禁军早已不同往日又能如何?咱们的五万精兵加上近百号神兵,还能怕了他们?”又有一名斗篷男子插话道。
这话落下,三皇子的脸色早已不是用喜悦就能形容的了。
他看着那矮小男子,“舅舅,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矮小男子摆了摆手,声音倒是比先前柔和得多,“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更何况当年你母亲她——,因此,我自会尽全力为你准备好一切。”
“如此,主子您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吧?”又一名斗篷男子道,说着,他看了其他几名斗篷男子一眼,然后几人竟是齐齐朝着三皇子跪了下去。
“时机已然成熟,还请主子下令,我等必助主子直登大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声音整齐一致,铿锵有力。
三皇子的野心早已被撩拨了起来,此时又被他们这么一激,他只觉热血沸腾,胸中有一股豪气翻滚不已,好像皇位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他只要轻轻伸出手,就能据为己有。
“好!”他大喝一声,“传令下去,让邱举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寅时,出兵!”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拖着了,想必他的那位好父皇,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快就彻底和他翻脸吧?
三仙姑山和廪都城之间,横亘着安州城和清水城。
也就是说,他手下的五万精兵若是想要攻入廪都城,势必先要攻占这两座城池中的一座。
而他早就埋下的那一颗棋子,也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场诸人得令,也都兴奋不已,齐齐呼道:“主子圣明,我等在此提前恭祝主子心愿得偿,荣登大宝!”
“好!”三皇子大手一挥,“你们这就下去准备吧!”
“是。”众人应了,然后行礼齐齐退下。
唯独那矮小男子留了下来。
“舅舅,您看那批秘者什么时候动手好?是到时候和那五万精兵一起动手,还是提前行动?”三皇子走到那矮小男子的面前,小声问道。
其实,那五万精兵和不死毒人,并不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最大的依仗,则是很早之前就已混入廪都城中的五千多名秘者。
所谓秘者,是由江湖败类、土匪马贼组成的,这些人被江湖和官府所不容,却被那矮小男子收于麾下,一番易容调教后,进入廪都城,在城中安家生活,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别忘了,他们可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强悍。
廪都城中的兵力,除了五千护城卫外,还有五千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虽然人数上比那群秘者多了一倍,但战斗力却是相差甚多。
这一步棋,三皇子他们埋得又深又稳,以至于宫明月和梁宣帝那般的关注三皇子府,也没能有得到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矮小男子想了想,道:“明晚寅时那五万精兵出动,想必用不了多久廪都这边就会得到消息。到时,不管是何时辰,梁宣帝都一定会宣召大臣们进宫议事。咱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舅舅所说甚是!”三皇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想着让那五千秘者直取皇宫,同时放出神兵在城中大肆捣乱,让他们应顾不暇。等到成功攻入宫中,那些大臣们正好也在,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错。”矮小男子点了点头,“你大可以趁机让人写下传位诏书,盖了玉玺,这样一来,你登位便是名正言顺,然后咱们将此事立刻昭告天下,之后,就算安王、镇国公主他们前来,也奈何你不得,毕竟到那时,你才是天下人人皆知的正统!”
“可是舅舅,我怕他们并不会因为一纸诏书就向我服了软。”三皇子皱眉道。
“一纸诏书不行,那就把他们的亲人家眷都抓了好了。我看这样,反正咱们三皇子府够大,索性把城中所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以及各大臣的家眷掳了来,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归顺于你!”
“如此甚好。”三皇子连忙点头,只觉心中又一块大石落地。
蓦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舅舅,仁义伯府那边,你记得派几个好手去抓人,宫明月那个贱人屡次坏我好事,这次我一定要她好看!”
“那是自然。”矮小男子点了点头,“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你且休息去吧,养好了精神才好应对明后的大阵仗!”说完,他便直接提步离开了。
只剩三皇子一个人呆在空落落的屋子里。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屋子里响起难以形容的大笑声。
就见三皇子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攥住大腿面,因为笑的太过用力,他一张脸涨的通红,眼中都沁出了泪水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继续放肆而又张狂的大笑着,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承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尽数化去。
“主子他——”
楼上,半夏和曼罗自然听到了他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半夏皱起了眉头,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曼罗制止了。
“不用管。”曼罗摇了摇头,“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就让主子高兴高兴吧!”
半夏自是知道三皇子和曼罗私底下那点小关系的,此时听曼罗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多事,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
视线再转回安州城中。
宫明月躺在床上,却是始终没有睡意。辗转反侧许久,天竟然已蒙蒙亮了。
她索性下了床,隔壁的莺歌和流光听到动静立刻就来过来了,伺候她洗漱收拾,之后又让小二端来了早点。
宫明月让她二人坐了,同她一道用。
“碧空、碧蓝他们这会应该已经撤出三皇子府了吧?”宫明月放下手中的勺子,开口问道。
“小姐放心,不久前奴婢回廪都送信的时候就已经照您的吩咐通知他们了,那俩平素里就是有分寸的,必不会再生枝节。”流光道。
“嗯。”宫明月点了点头,“他二人武功不弱,再加上碧鸳等人和那些暗卫,想必足够保护好仁义伯府了。”
大战在即,安州城太过重要,她自是要留在这里,只是如此一来,廪都那边可就——
她屡次三番破坏三皇子的好事,三皇子早就恨死了她,连带着她们仁义伯府怕是也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叫她无法不担忧啊!
流光和莺歌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莺歌忍不住道:“小姐,既然如此,您何不这就返回廪都城呢?这安州城是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伯爷他们啊!”
“你不懂。”宫明月摇了摇头,“我现在就是个活靶子,我若是在仁义伯府,三皇子那边怕是会多花上几倍的力气去对付他们,所以我还不如呆在这边,一来也好给这边的官兵百姓们吃个定心丸,二来也分分三皇子他们的心。”
原来如此。
流光和莺歌这下子算是明白了,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
时间流逝。
傍晚时分,宫明月坐在客栈里,看着逐渐暗了下来的天色,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紧皱了起来。
“小姐,奴婢让客栈厨房那边给您炖了盅燕窝,您快过来用点吧!”流光端着一张食岸走了进来,开口道。
“你有心了。”宫明月说着,走到桌边坐下,然而只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却是又放下了。
很早的时候,梁宣帝为了应对三皇子可能会发起的逼宫造反,特意打着修运河和修缮皇陵的名义,从镇国公主的镇北军及镇南王的镇南军中各抽调了五万名军士。
前几天她派流光回廪都送信,其中有一份呈给梁宣帝的,就写明了请求梁宣帝尽快将那十万军士调过来,毕竟皇陵和运河离廪都都不近,就算快速行军,那也得好几日的功夫。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两军调动的消息。
直到一个时辰前,碧水阁那边来了消息。
修缮皇陵的五万军士中突然爆发了天花,而修运河的五万军士中则是爆发了鼠疫!
天花,鼠疫。
在这个时候,那可都是会要人命的大疫病!
两军之中早已是人仰马翻,最早一批感染的,都已经有好多死掉了,可想而知疫情有多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上廪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而且——
虽然她还没有得到消息,但这两军都这样了,安王手下的十万护龙卫怕是也已经出事了。
军队之中人口密集,只要扔进去一个得了疫病的,传染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她和梁宣帝早先也想过会出这样的问题,所以一早就传令下去让军中防着点疫病,尤其注意吃食饮水的安全,谁知还是出了问题。
如此一来,如今能仰仗的也不过廪都城中那五千的守城军和梁景修手中的五万禁军了。
而且还要担心廪都城中是否早有豪门贵族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趁机作乱。当然了,以三皇子他们好几年前就布局的情形好看,这怕是一定的。
哎,还真是内忧外患掺和在一起啊!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哪里吃得下东西?
流光和莺歌知道她此时心情沉重,等了等见她再无举勺之意,便只得将已经冷了的燕窝端下去了。
时间总是无情的,它并不会因为人心情不好亦或者是担忧焦虑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宫明月看着天幕里那一轮清冷明亮的月亮,一颗心也如同沉到了寒潭里。
三皇子他们动手,左不过就这几天了,既然如此,她倒是希望他们今晚就动手,如此,她也不用一直悬着一颗心。
可若是他们今晚就动手,那她又有几分胜算?
其实,也不是不能让禁军直接过来围剿三仙姑山,但问题是,要围剿,就需得禁军全部过来,只是这样一来,廪都成就几乎成了空城,若是三皇子他们还有后手,又该如何是好?
说来说去,还不如直接把三皇子撸了的好。
可这样也不行。
三皇子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皇子,平白无故撸了他,就算是梁宣帝也不能这么做,否则御史台那些人能罢休?三皇子手下那些人能罢休?
也不是没想过做些谋逆私通他国的伪证出来陷害他,可是全中齐都知道他是个残疾之人,无权无势,谁又能相信他做得出谋逆私通这样的大事来?而且他又是个有手段的,搞不好还会被他反过来利用了,倒打一耙。
因为前面那几个皇子或贬或死的事情,“梁宣帝要传位给梁景修”,“梁景修是梁宣帝私生子”等之类的传闻早已流传甚广,梁宣帝是真的不能轻易动三皇子,除非三皇子自己主动跳出来,将自己谋反的证据摆在天下人面前,梁宣帝才有理由收拾他。
总之,都是因为那一张皇位。
宫明月摇了摇头,索性上床躺着去了。
辗转之间,忽听得窗口有翅膀煽动的声音,她猛地睁眼坐起,就见流光正在从一只信鸽腿上拆纸筒。
宫明月赶忙走了过去,接过那纸筒看了起来。
霎时间,她眸子一下子就亮了!
莺歌和流光相视一眼,也急忙问道:“小姐,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你们自己看。”宫明月说着,将小纸条递给了她们。
莺歌和流光二人一扫,俱也喜上眉梢,“这,这可真是——”
“呵呵,亏得我担心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哪曾想母亲那边竟是——”宫明月感叹道。
“是啊,好了小姐,如此一来您就算不能完全放心,放一大半心也是行的。”莺歌笑道,“奴婢出去看看那厨房那边还有什么吃食,先前您不吃,这会子总能吃一点了吧?”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她就又端着一张食案进来了。
“厨房那边还有老母鸡熬的汤,奴婢便把上面的肥油舀了去,然后下了点细面和青菜,给小姐做了碗鸡汤面。又听说那厨娘是个腌小菜的好手,便又拿了些她腌的小菜。小姐您可是一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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