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跟皇亲郑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是城南巷子里的闲汉,平日里偷鸡摸狗,喝酒赌钱,还在长青整顿治安的时候被抓进衙门关过一些日子。几日前有个中年男人找上他,让他在官道上堵着,把一个妇人掳走,第二日送回来,还给了他十两银子。
长青的眼中一片阴霾,许杏觉得他很想当场就杀了郑六,可是公堂之上,他们虽是夫妻,现在却是原告和主审官的关系,并不适合说什么,只好忍着。
“大人,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大人!别看草民装得凶,其实草民没有胆子害人!”郑六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草民、草民不敢对这个夫人如何啊,只想把她带走,让人找不着就行,反正明天一早就送回来了!”
“你不敢?”长青咬牙问。
郑六连忙磕头:“大人,草民真不敢!草民接了这个活,这不那个大侠还有那一大群侍卫都瞧着呢,哪能太客气了啊,不过草民真的就说了几句狠话,绝没有碰到这个夫人一根寒毛!草民没伤人哪大人!”
他之前听见了许杏和景国公府的人说话,知道许杏是顺天府尹的夫人,当时就吓尿了一次,这会儿更是不要命的求情。他毕竟是个街面上混的,知道官宦人家最重名节,便刻意不提许杏的身份,也强调了自己没有非礼之举,希望这样能减少点儿罪责,保全自己的一条小命。
长青深吸一口气,才问:“找你的人是谁?”
“不认识。”郑六停下来,抬起头来摇了摇,“城南这块儿的大户人家,管家管事的,草民都认识,那人却是个生面孔,估摸是城北或是城西的大户人家家里的。”
“他可有什么体貌特征?”长青问。
“那人个子不高,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郑六回忆着,目光稍微触及到一点儿长青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他他他、他挺白的,面白无须,有点儿胖,吊眼角,右嘴边上有个痦子,啊,还老拿个帕子擦手。”
这么一说,长青猛地想到了什么,放在书案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再审讯那几个侍卫的时候,他却遇到了硬茬子。这几个人个个都嘴硬得很,咬死了不认识许杏,就是单纯的打劫,至于郑六说的和他们认识的话,他们根本不承认,只说他们都是穷苦的山民,不认识城里的闲汉。
“你们以为本官拿你们没有办法是吗?”长青冷声道,“面白无须,微胖,吊眼角,右最边上有个痦子,习惯以帕子擦手,说的是谁,你们真当本官不知道?”
“来人,去宗人府调取建昌公主府的侍卫档案,核对形貌特征!再去建昌公主府,把总管张友带来问话!”长青耐心用尽,也不再兜圈子了。这些人是公主府的护卫,不能像对待普通老百姓一样上刑,他才费了些许口舌,不过这可不代表他真的没有头绪,景国公世子的提醒,再加上郑六的口供,都指向了建昌公主府。谁让他最近经常见到郑六说的这个人呢?
其实只凭现有的证据是不足以断定凶徒的主使之人的,可是把公主府当作怀疑对象来排查,确实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而且,长青早就想明白了犯罪动机,他只觉得厌恶、痛恨,又有些懊恼。
自开春以来,建昌公主虽不是日日来寻他,却也隔些日子就给他送个帖子,他碍于公主身份,虽然从未赴约,却也没有揭发出去,而且不想让许杏烦心,回家也没提起,没想到建昌公主这么疯狂恶毒。原来以为她到衙门来堵自己或者在他出去巡查的时候假装偶遇已经够出格了,却原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许杏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现在听长青这么下命令,就知道他恐怕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诚然她相信长青不会出轨,可是这种被隐瞒的滋味却让她很不舒服。
堂下跪着的几名侍卫却是神色大变,一时也不知道是继续扛着好,还是直接就招了好,可是长青已经不再给他们机会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好过,各怀心思的众人都很煎熬。
长青想跟许杏说话,碍于公堂之上,人多眼杂,他不好开口。他看着许杏,却发现她神色冷淡,低垂着眼帘,像是在看脚下的地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显然心思飘忽着。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建昌公主曾经当众言语羞辱过许杏,那时候因为有皇后撑腰,许杏算是没吃大亏,他过后也没有报复回去。他作为丈夫,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妻子,甚至妻子受委屈的原因还是他本人,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遇上景国公府众人,是许杏的运气好,若是运气再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他了解许杏,那种情况下,许杏肯定会选择一死的。
他后怕,他愤怒,他担心,可是许杏呢?她不会害怕吗?她不愤怒吗?她不委屈吗?她不……恨吗?
公主府的总管张友是个胖胖的中年太监,他一来到堂上,郑六就高声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给我的银子!大人啊,草民是被他指使的!”
张友得知顺天府尹叫他去问话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成了,今天就闹了出来,看来那范夫人是不堪受辱,已经死了。能找到他头上,八成是那几个侍卫的功夫露了底子,他先吩咐人去南城把郑六结果了,这才跟公主报告此事。公主也不大在意那几个侍卫,只道:“该怎么说你知道,花些银子把他们保下来便是,反正人不是他们杀的,也判不了什么重刑。”
然而一进衙门,他就被郑六指认了,再抬头一看,许杏正端端正正的在堂上坐着呢,张友心下就是一沉,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他竟然小看了那个村妇,如今却是要扒层皮了。
他既被指认,就只能当成嫌犯处理。长青令他跪在堂下,再无之前的半分客气,也不用他指认公主府的侍卫,仿佛不在乎他的身份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去调取档案的捕快喘着粗气回来了,把从宗人府抄录的侍卫名册交给长青。
长青冷笑一声,点了五个人的名字。
查验纸墨的捕快也回来了,初步确认,给杀手写信的纸和墨都是出自皇商徐家的翰墨阁,虽不是贡品,却也价值极高,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而徐家提供的京城客户名单里,建昌公主府赫然在列。
张友还没招供,可是这些证据足够了。
第221章长青告状
长青扭头问书吏:“都记好了?”
书吏放下笔,拱手道:“大人,都记好了。”
长青让衙役取了供词,给郑六等人画押。张友全程被晾在一旁,他不认罪,也没人找他画押。
一切妥当,长青就站起来,先对许杏说:“夫人回去好生休息,我晚些回府。”
许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
“带上一干人犯,进宫。”长青吩咐一声,率先走出了大堂。
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皇帝陛下还在御书房跟内阁的几个阁老议事,不过今日主要的议题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正要散会的时候,宫人来报,说顺天府尹求见。
“他进宫来,怕是又没有什么好事。”皇帝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神态间却并没有什么不悦,“爱卿们先不忙着走,听听是什么事吧。”
来到御书房里,山呼万岁之后,长青并不起身,而是道:“陛下,微臣状告建昌公主意图杀害微臣的妻子,请陛下给臣的夫人主持公道。”
皇帝本来以为,他又要整治整治京中这些斗鸡走狗的败家子了,却没想到搞事的是自己的妹妹,而且还是这样大的罪名。他脸上的几分慵懒不见了,皱着眉头问:“你说谁?建昌?杀你夫人?”
几个阁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有必要在这里听下去。
皇帝没管他们,盯着长青的官帽,等着他说详情。
长青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最后道:“陛下,张公公是内官,臣又是苦主,得到初步情况后便带了证词和一干人犯、证人来请陛下示下,此案当转交大理寺并宗人府审理。”
“传陈郡王,武翔明。”皇帝真的下旨,宣了宗令和大理寺卿来。
不过在等着的时候,皇帝还是意味深长的说:“范爱卿,建昌既是朕的皇妹,本朝的长公主,又是谢家妇,你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诬陷皇亲的罪名和世家大族的报复,可是你承担不起的。你且说说,建昌为何要杀你夫人?她们有何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