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吸取了旱灾的教训,郑大人亲自督促,要求各地亡羊补牢,兴修水利,再加上今年算是风调雨顺的,整个甘陕境内都呈现出一种生气勃勃之状,只是这并没有换来朝廷的格外表彰,毕竟这其实是地方官员本就应该做到的事情。而长青虽然一直和王阁老有些书信联系,却也没得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更多的时候只是寻常的问候罢了。
他们这边按部就班的生活,迎接着新的一年,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惨剧。
上元夜,陛下率领皇后和文武百官与民同乐,共享火树银花的盛世盛景,京城百姓自然也纷纷外出观灯做耍,却有拐子趁机掳劫女子孩童,有人发觉了,追堵拐子的时候不知怎么撞翻了灯火引起火灾,接着人群便四散奔逃,造成了拥挤踩踏。
“所以说,惨剧就发生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许杏听说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底了。
长青叹气:“正是。陛下尚未摆驾回宫,亲眼看见了人群的骚乱,虽然羽林卫护驾得力,可是一夜之间死伤百余人,还有十几户人家报官丢了孩子,陛下如何不震怒?”
他们是看了邸报之后议论几句,而京城里的皇帝陛下,却是龙颜大怒,接连斥责了十几名大臣,连后宫的妃嫔们也有好几个得了申斥责罚。
“这样大事居然准备成这般,防守松懈,道路不畅,防走水的水缸里都空着,顺天府是干什么的?”皇帝陛下早就把顺天府尹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还是越想越生气,“还有那拐子,打父皇在时就不容这等恶行,如今倒好,偷孩子偷到京城了!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马司,竟无一个得力之人?”
这话王阁老可不敢接,就算他跟皇帝有几分师生情谊,却也得掂量着说。顺着皇帝,那就是把半个朝廷的官员都骂了,不顺着,为那些人分辩几句,皇帝还在气头上呢!
“前些年京城里尚且过得去,最近几年却总有纰漏,光闹到朕跟前的官司都有七八回了。”皇帝把大臣们都骂得麻利去办差了,也就跟最信任的师傅说上几句。虽然王阁老年纪大,可是他实则只是内阁之中排位最末的一个,手上并无太多实权,而他本人也从不揽权逐利,反而最得皇帝信任。
王阁老微微一笑:“前些年是段芝庭当顺天府尹,他老成持重,处理日常琐事也就周全许多,常会全到底是年轻了些。”
皇帝想了想,“嗯”了一声,道:“段芝庭这个礼部侍郎做得倒好,他的长子似乎也是一地知府了。”
“陛下好记性,段大人的大公子正是甘陕那边的甘州知府。”王正英拱手道。
“甘州啊……”陛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常会全不是年轻,是能力不行,朕就换个更年轻的顺天府尹,看看能不能行。”
第193章郑氏意图
王正英双目低垂,微躬着腰,站在皇帝的书案外侧,听着皇帝说话。然而等皇帝的话音落下,他平静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意外:“请陛下恕老臣愚钝,不知陛下说的是……”
皇帝微笑,仿佛片刻前那个暴怒的帝王根本就是臣子们的臆想:“就是你的高徒,范长青。十多年过去,他也该走到朕面前来了。”
新的一年,长青平日办差越发谨慎,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说,跟郑大人之间也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级关系,仿佛当初几次三番苦口婆心提建议最后却落了一顿斥责的人不是他一样。郑大人也仿佛完全不记得旱灾前跟长青的龃龉,日常处理公事时也是一派若无其事。
布政使司衙门里一位罗参议的父亲是三月的生辰,因是七十大寿,所以很是大办了一场,许杏就应邀前去赴宴。
如今欣姐儿已经有了不少同龄的小伙伴,宁哥儿也跟一同读书的官宦子弟们相熟,进府见过礼之后,他们也就各自去玩笑了。许杏当然不能躲着,正哥儿刚满周岁,没有带出来,嘱咐了两个孩子不可失礼,她便去和其他的夫人们应酬说话。
只是她刚跟主人家道了贺、送上了贺礼,之前跟她说过儿女经的另一位参政夫人又走了过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要和她说话。
许杏心中直叫苦,这个赵夫人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抓着自己就不撒手,明明说的都是些家常话,可是话里话外的就绕不开欣姐儿跟她的大儿子年纪相仿、两家家世也相配之类的说辞,那意思简直是不要太明显。每一次许杏都说孩子还小,他们家不考虑这些,可是赵夫人就跟听不懂一样,越挫越勇,只要见到许杏就拉住她不放。可是你翻脸吧,人家除了热情过度、不让你跟别人说话之外,也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认真计较起来许杏还失了格局,而且若是真格的说开了,欣姐儿就真的莫名其妙的跟他们家的儿子牵扯在一起了。为了女儿的名声,许杏只好一直装糊涂,一忍再忍。
要不怎么不喜欢这古代呢,即使许杏的日子过得不差,可对女子的束缚迫害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她身为女子,又有了女儿,一想起来就痛苦之极。
“范夫人,郑夫人来了,说请您过去叙话。”正在许杏烦躁不堪的时候,罗府的丫鬟走过来,恭敬的传话。
许杏平生第一次这么喜欢郑夫人。
她终于抽出袖子,对赵夫人挤出个笑来:“赵夫人,那我先失陪了。”郑大人是这里最大的官,郑夫人年纪大,品级高,自己出身也高,在一众女眷当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声望地位,赵夫人尽管没达到目的十分不满,却也不敢流露出来,只好笑着放了手。
许杏跟在丫鬟身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小花厅。
郑夫人地位高,即使是出来做客,也高居主位,比主人家气势更足。以她的地位,能来露个脸,就算是给足了罗家面子,谁也不敢指望她真的去给罗老太爷拜寿,因此她到了之后,跟罗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要见许杏,罗夫人就立刻让自己的大丫鬟去请人了。
到了堂中,许杏连忙屈膝给郑夫人行了半礼——理论上说,作为御赐的二品诰命,她的品级比郑夫人这个三品夫人还要高,不过长青是郑大人的副手,夫为妻纲嘛,她便给足了郑夫人面子,反正屈下膝而已,不是太麻烦的事儿,毕竟从年纪上来说,郑夫人足够做她的长辈了,而且也只是半礼。
今天郑夫人帮她解了围,她的问候寒暄就格外真诚。
郑夫人虽然脸上一派端庄,心里却满意:自己一句话的事儿,范夫人就这么感恩戴德的了,这才对。
“我虽不大出门,却也听了些言语,说很有几家女眷在打你女儿的主意。”郑夫人道,“可见你们夫妻会教导孩子。”
其实只听第一句话,许杏是很不高兴的,可是后面一句别扭的话一出来,她又不好说什么了。这两年多来,她对这位郑夫人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让她纡尊降贵的说点儿好话夸夸她本心里看不起的人,属实是难为她了。
许杏便道:“可不敢当夫人的夸奖。孩子还小呢,哪里能看出什么。”
郑夫人听着,却越发满意,还露出了几分笑容:“你说得很是,孩子还小呢,许多事情现在就谈还是为时尚早。”
被许杏扔在原地的赵夫人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过来,不管跟范夫人的事儿能不能说成,总还是要给郑夫人见个礼的。她刚走到门口,正好就听见了郑夫人这句话,心下不由一沉。
郑夫人也看见了门口的人影,就叫她进来,等她行礼落座以后才说:“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正跟范夫人说呢,儿女之事总要等孩子大些了再谈为好。孩子太小,心性不定,可不知长大了是个什么模样,再者说,范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属实是前途无量的,焉知他不会很快就升迁离开?若是已经定下了,将来隔着千里,如何成礼?”
不光赵夫人被说懵了,就连许杏都无比惊讶。郑夫人从不管闲事,也不跟人说多少话,今天竟是破例了。
赵夫人除了唯唯应着“您说得很是”,竟不敢说什么别的话,和之前那个热情过度、巧舌如簧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她并不敢继续纠缠许杏,至少今天是不敢了,只在心里想着,要回去让老爷查查,郑夫人为何要出头坏自己的事。
当然,她的心情如何从来不在郑夫人的考虑之列,郑夫人虽然没有赶她走,却也对她十分冷淡。她今天的目的是肯定达不到了,而明显郑夫人是有话要对范夫人说,便也不再留在这里讨嫌,告了个罪就离开了。
尽管郑夫人出头赶走了赵夫人,可是许杏心里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依然是小心翼翼的等着郑夫人的下文。
“一转眼范大人也在布政使司衙门里两年多了,我们大人是极器重他的,整日说他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必成大器。”郑夫人喝了口茶,接着说,“有我家大人的栽培,范大人日后定有前程,你可万万不要小家子气,被这些人的几句好话迷了眼睛。你看,我是跟大人在这里吃风,可是我那几个孙儿,说来倒是和你的丫头一般年纪,却都留在了京城里,终归京城风物繁华,孩子也多些见识。”
许杏心里琢磨着她这话也好像是有点儿什么意思,嘴上却道:“夫人是一片慈爱心肠,关爱晚辈呢。”
郑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端起茶盏,慢慢的喝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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