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难已经是毫不掩饰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这倒也说得通。
可是如果不是这事儿,那他的话可就有别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靖北侯可能知道你为什么从翰林院来到了安龙?他如何知道?”许杏听他说完今天的事,有些想不通,“他是武将你是文官,根本不是一路,而且说实话,人家是一品侯爷,你不过是一个小翰林,他没道理注意到你吧?”
“这就是我当时没有直接询问的原因。”长青道,“虽然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不过就像你说的,他与我根本不是一路人,实在不该深谈,尤其是涉及朝中之事。”
许杏想了好一会儿,问:“这个靖北侯,背后有没有什么势力?和朝中的派系有什么关系?”
“他是勋贵之中最得陛下信任的,也从不拉帮结伙,并不曾听说他和朝中的什么人有关系。”长青介绍着自己知道的情况,看着许杏颇有深意的神情,犹豫了一瞬,“你是说,他也许私底下和什么人有关系?而那个人,也许了解一些我的事情?”
许杏摇头:“这我不知道,不过,与其说陛下已经注意到了你,不如说朝中的别的什么人在关注你更现实一些。原因我不知道,但是蛛丝马迹还是有的,张彪张顺两位不还在府里吗?你可查到他们二人的真实来路了?”
长青想着想着,倒是笑了:“我就没去查,随他是谁呢,我不过一个六品小官,也没有家世背景,还能多重要不成?”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你不也说了嘛,感觉靖北侯对你并无恶意,那就行了呗,反正你自己不亏心就不怕。”许杏说着,又想起陈同知来,“陈同知如何了?侯爷那边对他是什么态度?”
“我也没打听,只是没听说他下狱,大约并没查到他身上,不然依着靖北侯的手段,才不会客气。”长青说道。
许杏一向都很信服长青,可是这一次,他却判断错了,当然也不能说全错,只是方向不对罢了——靖北侯还没有行动,陈同知府里就出事了。
“死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长青正在书房里写春联,许杏在一旁裁红纸,夫妻二人虽没有说话,却自有一份宁静温馨,可是春联都没写完,这气氛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破坏殆尽了。
已经做了大管事的同文亲自到书房来送消息:“大人,夫人,方才陈府来报丧,说陈同知年下喝多了酒引发旧疾,昨夜半夜去世了。”
许杏和长青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长青便道:“你看着安排吧,准备一份丧仪,我得去吊唁。”
同文走了,长青拿起笔来接着写春联,神色不见波动。
许杏在这里的经历不多,可是从前资讯发达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说这样的事情,她就有些没心情娱乐了。
长青把所有要贴的春联写完,才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情是不是巧合,靖北侯一定能查出来,便是查不出来,在这个关头,也会有人关注的。”
“可是线索就此断了啊。”许杏不甘心,“那么危险的东西,若不能彻底除净,想想就害怕,还是得接着查才行啊。”
“这是自然。”长青知道得更多,“此物歹毒,利润惊人,不是他一个同知就能操控得了的。”
靖北侯是十日之后离开的。百姓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他和他手下的兵士们却押着一串疑犯迅疾如风的北上了。
陈同知生前死后都没定罪,因此葬礼正常办理,他的家人也无人下狱,只是他正当壮年,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眼见得要衰败下去了。许杏也随着长青去吊唁了一次,再看到已经生了白发的陈夫人,之前的那些口角不快也都淡了许多。
新的同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任,段知府就叫长青多承担一些,而对于□□的事儿,他却不愿意多说。
长青知道段知府的为人,显然是在躲着这个麻烦,便也不纠结这件事——反正在他把这事情上报朝廷之后,这事儿其实就已经不归他管了。
现在开始着紧的是新一年的经济问题。头年长青整治了一下风气,现在就是督促各县提高生产、赋税收入的时候了。
根据之前各县自己找出来的物产,他一一给了回复。
安龙那里就不用说了,显然产业一年比一年成熟,不需要额外用什么功夫,反倒是教育扫盲那里可以继续下力气。
青溪县紧挨着安龙,也开始制起茶来,不过因为品质较差,现在主要做的是粗茶。虽卖不上高价,可是专门卖给一般人家或者茶摊、苍蝇馆子之类的,也多少有些收益。另外许杏提点了长青,该地也有不少鲜花,不妨晒制了和茶叶一起制些花茶,再有可以制作香包香囊一类,也是不错的产品。
长青一边给出建议,一边给青溪县令下了死命令,今年若是还没有起色,他不介意再参他一本,让他年终得个下等考评。听说成日闲着吟诗作画的县令大人已经去了好几趟茶园花田了。
景辉那头,经过年底的消费旺季,许杏的红糖作坊基本上已经回本,接下来就要开始盈利了,许杏初步估计,扣除所有成本,每个月能轻松拿到净利五十两。
她在员工待遇这块儿上向来大方,收购原料也一直是当面结清,因此很快就在当地百姓中小有名气了,许多人都想去做工。但是杨恩泰毕竟是男人,又是练武之人,很有几分威严,干活不勤快不仔细的人一概不要,进了作坊也给撵回去,于是更多的人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比如进些红糖出去贩卖,或者多种些甜杆卖给作坊。
对此,县令大人在深入了解了情况之后,大手一挥,只要能足额交上赋税银子和稻米,其他的官府不管。他还给长青修书一封,汇报了自己的做法,并格外感谢了通判夫人选择景辉开作坊,保证会提供最大的便利。
“是个圆滑的,顺杆爬得倒快。”长青看了信,也并不反感,“终究是个愿意做事的。”
景江那边有江泉酒带动,虽然酒坊的工艺配方不外传,可是他家价格销量上去了,贩酒的拉货的也多了,甚至为了生产酒坛,附近的瓷窑都多雇了几个人。
“这就叫产业的力量,多了就业,啊,就是更多的人可以多挣一份工钱,或者围着它做个买卖,日子不就能好过些?”许杏提示长青。
长青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十分赞同:“从前大家都觉得土地才是根本,只想着多开荒多种粮食,如今看来,夫人所说才是金玉良言、兴旺之道!”
“不能这么说,土地、粮食是根本,这话是没错的,不然便是大家家里都堆满了银子,你也不能吃银子吧?若有个天灾人祸,还是有粮在手,心才不慌啊!”许杏怕他矫枉过正,想偏了,连忙纠正道。
“放心,我明白,所以临溪县只报了两季稻米,我也没再苛求。”长青道,“临溪县气候格外不同,十分温暖,有的地方可谓四季如春,县令被我敲打了几次,与我说正在着人试验一年种三季水稻,我也勉励了他。”
第127章新年规划(下)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许杏又总是说“发展才是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本”,长青深以为然,更是在身体力行。
段知府看他终日忙碌,心下满意,嘴里却说:“小范啊,勤勉是好事,不过也不需要过于苛求了。咱们这个地方贫弱,赋税人丁但凡增加一成,朝廷就得奖赏你我啦!”
长青并不驳他的话,而是道:“大人说得极是。下官只是想着,终究是一分耕耘一份收获,若想做出些许成绩,除了大人指明方向之外,还需要下官等竭尽全力才是。”
还学会捧着自己了,段知府心里直想笑,脸上倒是一片欣慰:“你能如此想,方才不负皇恩,甚好。啊对了,安岳县的新县令到了,下午你与我一同去见见。”
安岳县的贪官恶霸被一锅端了,新来的县令是北方人,年岁老大,同进士出身,好不容易谋了这么个县官,面见上官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的。长青有些看不大上此人,不过他没有前科,既是朝廷任命,也就好生提点了他几句。
这人倒也受教,听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答对得尚可。
长青却没提许杏在安岳有产业的事儿。
前几日,许杏让薛大姑娘置办的庄子终于买下来了,价钱还算合理,离薛家极近,伤势好转许多的薛老爹便和女儿一起照看着。论起种地采药,薛老爹自然比女儿更有经验,听了许杏带的话,据说正在琢磨。
若这个新县令是个好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事,若是他也学着刮地皮……到时候再收拾就是了。现在单独提醒,反倒像是要些特殊照顾似的。
至于腾乡县,县令也是个糊弄日子的,长青催来催去,也只是报了一个“定会严加督促农桑”,直到成敬奎下了大狱,他才积极起来。可是大约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除了三五不时的请罪,也没拿出个什么章程,长青也暂时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