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但手中无权,十五岁那年领了第一支军队前往灵州,那时候上京城便再也没有了睿王的消息。
若非他肯领兵镇守被关,太上皇绝难封他为王。
柳行素那时一直便觉得,睿王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孩子心气,孩子手段而已。
白慕熙疑惑而沉闷的声音犹如落入了溪水之中不复得闻,“三弟,原来——”
“你没资格唤我。”新帝冷冷含笑,“是,是我偷走了宫闱禁药,是我派人冒充突厥人杀了柳家满门,杀人之后,用毒|药毁尸灭迹,一切都是我所为!”
“为什么?”白慕熙眸光沉然,下意识抱住了柳行素的肩膀,视线往下低去。
新帝跪在脚下,倔强孤傲地纵声大笑,“哈哈,为什么。因为柳氏,太子得了如此强有力的臂助,我怎么能放过!柳家的人死了又如何,我母妃的仇孽,可曾有人偿还!”
“你母妃的事,错的人是父皇!”白慕熙痛心地冲他摇头,“自幼你恨我,我能明白,可你缺的,短的,我可曾独占过?你要我偿还欠你的,我可以还,可你万不该牵扯无辜。”
“啊——”柳行素蓦地发狠挣开了白慕熙,今日之前,她以为仇人在漠北,是突厥狼子野心灭她满门,将来抵御北患的周军将领,会少了最铁骨铮铮的一个。她还曾想过,为了社稷,大周朝廷内乱,百姓再经不得外患,曾想过放弃。但眼下,事实却是如此,仇人已经认罪,当年他杀人之后毁去尸骨,如今更对阴山柳氏泼上如此一盆污水,辱没柳家世代声名,可憎,可恨!
柳行素抽出了青年人身旁侍卫的一柄刀,一刀砍在了新帝的肩膀上,他吃痛地低下一截身,肩头血流不止,白慕熙惊愣了一瞬,上前拉住柳行素发狠要再落下的手,“潺潺。”
“我杀了他!”
柳行素红了眼眶。
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周天家一对父子里应外合唱的一出戏罢了!
月色清冷地覆压下来,柳行素沉重地靠住了白慕熙,紧咬着嘴唇,将那点呜咽的脆弱的声音隐忍地含住,“我错了,阿熙,我错了……”也许从一开始,他救她是错,她爱上他是错,她固执地要嫁给他是错,甚至,连柳家因避山险迁入上京,最初的最初就是错的。
那么大的家业,百年的盛世清名,毁于旦夕之间,门匾被摔得粉身碎骨,而她死里逃生之后又是多少次江湖辗转,多少个星夜发奋苦读,才能回到上京,才能换来真相大白的一日。
“潺潺,你还有我。”白慕熙的喉尖忽地涌上头一股血腥,许久不曾有过的熟悉洪潮,冲出血脉,他下意识掩住薄唇,掩饰住了那丝异样。
青年人挥了挥手掌,恭敬地作揖后退,“今夜,在下奉王爷之命,将这位新皇交予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王爷身体微恙,暂且不能前来一见,他心中亦感遗憾。待明日,王爷自会前来,恭迎太子回朝。”
恭迎太子回朝,却是一个笑话。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薨逝的太子是能从棺椁中爬出来还能登基为皇的,戏文都不敢如此写。在天下人的心中,白慕熙死了便是死了,死而复生,怀疑真假的人会在朝中掀起怎样一番流言,这是不可想象的。但皇叔却不一样,如果要篡政乱朝,他无需再说,自己便是已故的恭王。
那群人退出了避暑山庄。
随着他们的离开,戒备的影卫稍稍松了紧绷的心神。
柳行素但觉身上一重,是白慕熙压了下来,她惊慌无措地伸手抱住他,“阿熙,阿熙……快传梅先生!”
新帝跪在脚下,被绑缚着手脚,他冷眼瞧着倒下来陷入晕厥的皇兄,唇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轻蔑地嗤了声。
柳行素几乎抱不住他,直到影卫们过来托住了白慕熙,柳行素拧眉道:“梅先生还在庄中么?怎么这么久了还未见人?”
直至院落黑漆的柳影后,脚步匆匆的影卫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柳行素眼前,哆嗦着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夫人,不好了,梅先生……梅先生……没了!”
柳行素脑海之中一声轰鸣,犹如刹那失去了主心骨般,她望了眼闭着眸俊脸苍白如月的白慕熙,那个字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划过,她呆怔一般地抬起头,“你说……梅先生死了?他,可曾留下什么?”
影卫伏在地上,颤抖不止,“只有,只有……夫人不宜去见,但请夫人信任,我等万死不敢拿公子的性命玩笑,若夫人信不过属下,请让卫六大人来说。”
“到底怎么了?”
影卫将白慕熙搀起来,拖入厢房之中,另几个人将五花大绑的新帝带走了,只剩下此时忐忑无助的抽泣声,一声声落入嘤嘤的泉韵之中。
卫六脸色凝重地自回廊后转出来,披了一身的血腥和落英,不敢靠柳行素太近,远远地说道:“梅先生留下了药方便走了,当务之急,是医治公子的寒毒,夫人。”他张了张嘴,有句想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梅先生领盒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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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夜拜故人庄
卫六眉眼黯淡地离场,两名暗卫提剑跟上。
一人在身后皱眉道:“公子性命便在旦夕,但梅先生留下的东西……”
另一人又道:“六哥方才可是想说,死马当作活马医?”
长廊底下,卫六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惊起回头,横剑将身后的暗卫抵在红木方柱上,咬牙启齿道:“不许咒公子!”
劝架的暗卫急道:“可是六哥你看见了,梅先生只留下……只留下一颗血淋淋的心……难道这就是救公子的药引?”
方才突兀地闯入梅先生的药斋,那场景他此生都难忘。暗卫这些年跟着白慕熙出生入死,生死之景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见过断头的少腿的,但是……活剖了自己的心!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暗卫说起来胃里一阵翻滚,梅先生的死状犹在眼前。
卫六撤剑,脸色阴沉地退回来,“好,梅先生既然能……他必定是有十分把握,咱们依照方子行事,但是你们几个给我记住了,若真有一日,公子好了,你们给我把梅先生的死都烂在肚子里,这事若是公子知道了,那也只能柳大人告诉他。你我自己掂量后果。”
“可是六哥,我们用什么名目欺瞒公子?”
卫六握紧了剑柄,“就说,就说梅先生云游天下去了,永远不再回来。”
“诺。”两人一起应道。
柳行素扶着沉重的身体,此时卫六带人离开,暗卫再无消息。梅先生已死,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她遗憾认识过一位如此光风霁月、不求名利却又至情至性的人,在所有人看来,他可怜而执拗,但深陷情局的人懂得,那份永远不能再回来的深爱,意味着什么。
她握住了白慕熙的手,他躺在床榻上,阖着双眸,纤长的眉睫,白皙如瓷的肌理,焕着烛火游弋的蜜光。他的手腕上有浅浅的压印,那是他自己咬的,柳行素心细地摸到了,每回他寒毒发作时,她都察觉不到,因为他总在默默地将痛楚忍住,在她无法察觉的角落,每一次。
“小白,你醒过来,你说好,要陪我去胜州祭祖的,你才刚答应。”柳行素眨着泪水,笑意斑斓地将他的手背贴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