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了一瞬。
柳行素想她至少要坐起来问太师规规矩矩地请辞,但能撑着桌爬起来已经不容易了,身侧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她想了想,沿着案几往外边挪了一下。
敬酒正到一半,忽然听到柳大人清沉的声音:“魏太师。”
诸人脸色微变,只见这位柳大人也不站起来,脸色绯红地跪靠着小叶檀木几,微微加重了呼吸,“下官不胜杯杓,恐怕要先告退了。”
很多看不惯柳行素的此时都失笑了。
原来不过是个软郎君,这木樨清露的酒虽然烈性,但也不至于她才喝了一碗就站都站不住了,他们大周的储君是酿造这酒的人,平日里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一碗一碗地下肚,脸都不带红的,着实让人佩服。
魏太师喝了两杯清酒,也觉得稍有些头晕脑胀,故挥挥衣袖,“来人,送柳大人出门。”
很快烂醉如泥的柳行素便被人架走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白慕熙酿的酒便逃之夭夭,她也不想硬撑什么颜面了,是的,她怕,这酒太烈了,后劲太大了,她是三杯吐然诺的人,到了白慕熙这里成了一碗倒。
卫峥看着脸色通红宛如俗人一个的柳行素,她平素的风流高傲成了红脸的傻相,竟有些解气。但是殿下这酒的确后劲大,连他也脸庞发烧,喝了半碗便放下了。
莫玉麒走过来,对白慕熙暗中点头,他微微挑起薄唇,长姿而起。
柳行素被两人架着从后.庭走到前院,花树堆雪,月光晒下昏暗的光影,小春刚好从干柴火上爬起身,正要找人询问宴会进行到了哪一步,他们家大人什么时候能出来,就见两人架着一个青衫文士出来,那人似乎喝得烂醉如泥,头扎在底下,只看到一个被拖拽的背影。
急着寻柳行素消息的小春好容易见到一个来巡视的家丁,他忙凑上去问:“这位爷,敢问这晚宴……”
家丁见多识广,今日来问各位大人消息的下人也有了四五个了,他统一回答:“正在用膳。”
“哦。”小春于是继续爬回外边的干草上等着人。
方才那被拖出来的青衫文士,已经被送上了车,月光黯淡,只看到朦胧的一个背影,甚是瘦削,宛如幼树般弱质纤纤的。
小春没多想,倒在干草上继续睡,身旁的马儿吃饱了,打了两个响鼻。
暮春的夜里微凉,飘摇的两只红灯笼在太师府的门口燃着,光泽如火似霞,也不知里边怎么了,放出了一簇簇升上天幕的烟火,小春正迷迷糊糊来了点睡意,便被那烟火炸醒了。
只见斑斓的五色绚烂多彩地攒入晦暗的天空,明月的光芒被完全盖住,只剩下噼里啪啦的一顿狂轰乱炸的声音,那焰火也只有美丽的一瞬。
很快便散开,杳无踪迹。
贺兰山没有这样的繁华,自然也没有这么美丽的烟火,小春看得不忍挪眼。
白慕熙脚步生风地走下石阶,在马车面前时,已托了最外的那件羽纱,银白的犹若月光一般,在纷繁的焰火映照下变得斑斓华丽,他的手指在马车上顿了一下,然后勾唇,举步迈入车中。
柳行素没能醒酒,逼仄的马车空间更让她呼吸不畅,脸色酡红,被那放烟火的声音这么一闹腾,更是浑身难受,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他上车时,便见到这样一个全身戒备的柳行素,她这副姿态几乎完全出自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白慕熙微微一叹,坐了过去,海棠红的绣双鹤叼花的锦被她踢在脚下,滑落了半截身子,迷离着眼眸看着他。
“柳大人?”
他试探地伸出手指要探她的反应,指尖才碰到她的头发,柳行素忽然往后猛地蹦了一下,后脑勺撞上了车,痛得她“嘶”一声,马车帘被风卷开,一缕银白的月华涌入车内,她半睁着醺然的眼眸,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觉得他俊美冷僻,犹如一个悲悯而漠然地凝视众生的谪仙。
柳行素忽然哈哈一笑,手指着他的鼻子道:“神仙!”
神仙?
白慕熙微微失笑,没想到她醉了的时候,会是这副模样。
他展开折扇,在她头顶摇了摇,一缕微弱的风贯入凌乱的发梢,柳行素脸颊绯红,傻笑着盯着他,“神仙,神仙……”
太子殿下只想等她稍微清醒些了再说话,没想到她酒量这么浅,醉了还说胡话。
他长叹了一声,对外边的车夫道:“将车赶慢些。”
“诺。”
外边传来一声应答。
跟着,这辆马车在月光底下,在长街上缓慢地驶了出去。
小春正凝望着这盛亮的焰火,浑然没留意到谁被扔上了马车,太子殿下出来的时候,他多看了两眼,对方衣着华贵,是上京顶尖的贵人,他便缩了缩脖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偏过头没有留意了。
此时车走了,他才徐徐地将柳行素想了起来,这场焰火放完了,兴许寿宴便结束了。
他再等等。
交代完后,白慕熙回头来,正想办法应付这个喝醉了的醉鬼,没想到对方忽然纵身一扑,猝起不意,兔起鹘落,天旋地转之后,白慕熙的头磕上了马车,才惊讶地发觉自己竟她压在了身下,她的脸红得要滴血,那张清秀的脸犹如抹了最浓最艳美的胭脂,比女子还要秀气娇媚,可是——
再怎么秀气,再怎么千娇百媚,这个探花郎都是个男人。
白慕熙要推他,刚扔了手里的折扇,没料到这个柳探花忽然俯下身体,笑着喃喃自语:“神仙都能解救苍生吗?”
刹那见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仿佛看到了她眼底深埋的那一点晶莹。
他下意识地回答:“能。”
得到了答案,柳行素忽然笑着,趴下来,整个人伏在他的身上,双腿用力地在他的腿间蹭了蹭,白慕熙只觉得一股重压下,微茫的邪火在一寸寸窜起,他咬了咬牙。即便他没娶过太子妃,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但他也自信自己绝不可能是个断袖。
胸口的男人突然仰起她秀气小巧的脖颈,冲他咧嘴,“那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如何能救她?怎么救?
太子殿下修长如墨的眉峰蹙起,她又低下了头,在他胸口嘟囔着什么,白慕熙不惯有人亲近,即便他有心想亲近柳行素,可也不是这种程度,这马车太小了,他们两个人叠在一起竟仍显得逼仄,白慕熙无奈地要推她坐起来。
堂堂太子,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