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摸了摸裤袋里的小绣包,沉默。
这沉默在阿嬷看来就是默认,老人家眼睛里忽然就氤氲起泪水,抓着她的手说:“阿桑,过得不好,就回来……”
老人家词藻不多,话语朴实,担忧全写在一双眼睛里了。
“咪洛......”尹桑说,“外面那个,沈峯是......”
阿嬷说:“沈老板,我知道,他和一起来的小姑娘,还没结婚吧?那也不行的,桑桑啊,踩堂的时候被别人挖过手心的达亨,那就是别人的了,没结婚,也同你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苗家人踩堂跳舞时挖对方的手心,这就是钦慕的意思了,互相挖过手心,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沈峯和吕落?
尹桑:“他们挖过手心了?”
阿嬷:“打油茶我顺嘴问了,看样子。。。。。。”
尹桑:“噢。”
敲门声响起,未等回应,门被打开,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弯腰走进来。
他蹲下来,抓过尹桑的手看了看,指甲才绑了两天,已经在合缝,苗药的功效,还真是西药所不及。
边看边说:“奶奶,桑桑是不是没介绍?”
他在外边思来想去,老人家的态度只有这一个可能,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他的举动着实是冒犯。
既然尹桑始终不打算把他放到台面上去,那便只有他自己跳上去了。
只是太仓促,什么都没有准备,欠了该有的礼数。
虽然唐突,但从初见来看,老人家对他还是满意的。
说完他把火烤过的药泥铺在布带上,慢慢缠在伤口处,扎带的时候,力道刚刚好。绑完左右翻瞧了瞧,确认没问题,抬眼看着阿嬷。
阿嬷上下看他,审视几遍后,很不友好地睨他一眼,拍拍自己的膝盖,起身就走,嘴里念念有词。
可,他听不懂……
尹桑看着他包好的手指,淡淡说:“你们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你有什么目的,都不要消想,我不会让你如愿,你走吧,这样没意思。”
……..
阿嬷逮来了鸡,尹桑起身去拿了个碗和绳,碗放在地上,绳绑住鸡的双脚,一手提脚,一手扣着鸡头。阿嬷拔了几根鸡脖子上的毛,拿剪子戳进去,鸡血咕噜咕噜流出,落进碗里。
尹桑腾出一只手,挑了挑鸡翅膀上的毛,拔下颜色最显眼的一根,沾上鸡血,递给阿嬷。阿嬷双手合十,中间夹着那束鸡毛,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最后把鸡毛粘在灶边的神位上。
鸡被放到门口水龙头下的石板上,它挣扎了一会儿,不动弹了。
尹桑弯腰拿起那碗鸡血,晃了晃放在一边,舀好沸水,提到外边石板上,阿嬷把鸡往沸水里烫,再提出来,热水烫过的鸡毛很容易脱落,不一会儿,一只肥美的鸡就处理好了。
两人配合默契,旁若无人。沈峯还在灶堂边,静静地看着眼前有些血腥又似曾相识的画面。
尹桑架起锅,往里放上鸡,再倒上水,从边上的灶取来火种,不耐烦道:“你让让。”
沈峯往边上挪了挪,蹲下来帮她,“把柴架空一些,才容易燃起来。”他说着兀自动起手。
星星点点的火苗开始蹭起来,照在他脸上,红扑扑的。尹桑看着他的侧脸说:“你还不走,在看什么,封建糟粕?”
沈峯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对上她的视线,又顿住。
苗年初一的晚上,是一定要吃鸡的,苗家土鸡翅膀上长着七彩的毛,苗人认为是吉祥的寓意。过年家里要杀鸡祭灶神,三拜之后,把带血的鸡毛粘在神位上,鸡血辟邪,鸡毛纳福,祈求来年家畜兴旺,家人健康无灾。
这是苗家人的信仰,却是城市人的封建糟粕。如今,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尹桑,已经懂得什么叫做甲之蜜饯乙之砒霜,如今的沈峯同样。然而当时的他们,都过分介入对方的世界观。
那是尹桑到沈家之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她从菜市场好不容易买到鸡血,把毛粘在了厨房的瓷砖上,佣人吓了一跳,当时在客厅的人便跑过去围观,有亲戚甚至担心是有人恶意恐吓,想对沈家不利,惹得大过年的人心惶惶。
尹桑也吓坏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趴在厨房门边,静静地听大人们议论。
她那副心虚的神情,落入沈峯的眼睛。等人散了,他扣住她,当时的她,才真的叫黄毛丫头,营养不良导致她的发色偏黄,个头只到他胸口。
她坦然承认,仰足了头才看到他,“你害怕吗?”她问。
“为什么要做这些?”他问。
她低头说了一堆,自认为解释得足够清楚。但因为小声,普通话又不标准,他也只隐约听懂一些。
“别搞这些封建糟粕,下不为例。”
她收到来自沈峯的警告,以及轻蔑不解的眼神。
他没有向大人们揭发她,然而,那一晚尹桑还是没有睡着,在天光泛白的某个瞬间,她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何止是物质上的天差地别。
她甚至不敢告诉他,在三拜祈福的时候,三个愿望,一个给了爷爷,两个给了他。
希望他平安健康,希望他飞黄腾达。
也许,他知道了,也只会说,愿望都土得掉渣。可年幼而见识短浅的她,不知道什么是高贵的追求,在她眼里他已经什么都有,她只是希望他,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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