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天气,且此次南征赶路劳乏,水澜尽管归心似箭,少不得也在离京二百多里,到了十里屯地方安营扎寨,稍坐修整,暂避风雪,再行拔营入京。
孰料,便是那么的一耽搁,就闹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了正月十七,王夫人正盼拜相的王子腾奉旨来京,接风事宜俱安排妥当,却见凤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两手一摊,哭道:“太太,咱们家大老爷在进京的路上没了!”
那王夫人呆了半晌,心口骤痛就向后倒下去,幸得两个小丫鬟扶着,忙着叫人喊医,哭闹震天,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水澜已到了京城。先入宫谢了君恩归还虎符,永庆帝大悦,赏黄金千两,良田万亩,特赐宫中欢宴,为廉王接风洗尘。
接风宴上皇称病未到,筵上与新贵的喜气洋溢截然不同的,是上皇那群老臣脸上的愁云惨淡。
听闻大清早忠顺王爷就急召入宫,被上皇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蠢材!叫你去截杀廉王,怎么王子腾死在那里了!”忠顺王支支吾吾半晌,竟不能答,气的上皇才宣医调理。
孟氏崛起已成定居,廉王和独孤氏也有起复之意,还有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的学子新贵。至于上皇旧部则接二连三的折损,先有循礼二王,后有王子腾莫名殒命半路,只剩下忠顺亲王和南安郡王为中坚,难免此消彼长。
相形之下,永庆帝几乎可说是容光焕发,让太监倒了一杯酒送至水澜跟前,亲热道:“皇叔一路辛苦,孤闻捷报传来,喜不自禁,日夜盼皇叔回京。”
“微臣岂敢独揽功劳?”水澜依旧十分谦逊,反将功劳尽皆归于他人,说道:“此次一靠皇天在上陛下与两圣庇佑,二靠战士们奋勇杀敌,三则副将李归和辅国公居功至伟。微臣斗胆,请求陛下将黄金千两转赐此次战死沙场的军士家眷。”
永庆帝怔了怔,微有动容道:“好,好,皇叔有次美意,孤岂能不成人之美?”于是众将士皆有厚赏,李归一跃官升三级,辅国公封内阁大学士,更是志得意满。
众官见永庆帝气色行事,虽不知二人何时如此亲厚,但廉王一举击溃历来彪悍的南疆匪徒不假,于是接连上来敬酒祝贺,一时间碗盏交响,欢声笑语不断。
正闹着,只见户部尚书黄庭擎杯上前,像是酒兴盖了脸,连说话都有些个不利索了,扬手一掠道:“这杯酒下官敬王爷。王爷着户部筹措军粮,却指名要辅国公监管,大约对在下有误解,还请王爷赏个薄面。”
水澜接了酒,淡淡说了一句:“黄大人多虑了,误解谈不上。只不过数万精兵良将,人命关天,本王从不错信他人。”
许是历经了生死,水澜的眉眼变得尤为锋锐,原本俊美的脸庞也转为刚毅沉肃,两眼一横便蕴着无形的压力。黄庭算是跟着上皇起的两朝老臣,善舞长袖得紧,竟被他瞧的一愣,悻悻的退回去。
此番王廷大胜,大军金刀铁马,气势如虹的凯旋回京,民心亦为振奋,尤其主将廉王英姿飒爽,姿容秀伟,从此街上便闹动了:东边王,西边王,不如京里的大将军王。
宴席一时散了,水澜不能再等一会,更衣即刻赶回府上,惹得永庆帝与国丈孟老爷嘲笑道:“皇叔怕最挂碍的倒不是旁的,唯独乃府上娇滴滴的王妃。”
黛玉自然知道今日水澜回家,一早便换了簇新的衣裳,在厅上等候。正等得焦躁,管家并秋晚等喘吁吁跑进来报喜,说道:“王爷下马啦,正进来呢!”
黛玉听了,不由喜上眉梢,刚起身要去迎接,忽见她日思夜想的人已大步跨过来,抢先扶住了她,温柔的笑着:“夫人别动,快叫我瞧瞧,身上都好不好,小芋头折腾没?”说着,便携了手一同进屋归坐。
水澜离京前,香芋还不满三个月,如今黛玉已大腹便便,只不过她容颜丝毫未改,反较之前越发的妩媚多情了,看得水澜一阵的眼热心痒。
而黛玉一见他,所有的提心吊胆都放下了,眼里含了一包泪,分不清是喜是叹的说:“我都好,香芋也好。王爷在战场上去了一遭,那里受了伤没有?”
水澜仍是笑,没回答。反而凑近了黛玉,嗅了一口发间的清香,握着一双细滑的手,淡淡的揶揄道:“老天爷,我可是十足闻了半年的酸臭汗味儿,如今总算有夫人给我醒过神了。”
黛玉红了脸,捶了他两下,谁知正捶在伤上。见水澜眉头一蹙,黛玉便觉不对,忙拉开他的衣襟一看,胸膛上有两指宽的一道刀伤,肋下还有几处新旧伤痕。
这一看,那芳心就和泡在醋缸里似的,顿时就酸楚酸楚的,咬着牙,用指头狠命戳在他额上:“你走前答应过我什么?”
水澜半点儿都不恼,笑嘻嘻的拉上衣服就躲开了:“打仗那有不受伤挂彩的呢?比起那些冲锋陷阵的兵士,咱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一壁说,一壁讨好似的又问:“夫人行行好,快赏我一口吃的吧?多少天没吃什么了,别在意旁的了。”黛玉无法,只得张罗摆饭,不在话下。
晚间至掌灯,水澜沐了浴,黛玉将衣服都褪下来,才看到全身不知有多少大小伤,有些已结了厚痂,有些却是新伤,于是忙让人取来药,轻手轻脚的涂抹换敷,一面问:“还疼不疼?”
水澜总是摇头,腮上带笑的回答:“有你在,一点不疼。”
上完药,水澜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又问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情形,说道:“算算日子,香芋儿也就这十多天,稳婆之类都该齐备,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名字我想了两个,你看看?”
写在纸上,男名序了水氏族谱的“日”字偏旁,提了“晅”和“暻”两字,寓意光明美好;至于女名却只得两个字,“怜玉”而已。
黛玉念了两遍“水怜玉”,不觉秀颜微红,悄声的咕哝:“这叫个什么名儿呢?”
水澜从背后环住了她,两个人脸颊相贴,轻笑道:“要是个丫头,生得像你,叫这个名字没有更好的了。”忽而,又正色的叹了一句:“只有一宗不可像你,前十几年无依无靠,她生下来就该得万分的娇宠。”
一语未了,黛玉依偎在他怀里,心中真个暖洋如春:“她比我有福气的多,有你这样一个疼她爱她的爹爹。我只盼着将来她也有这运气,寻一门这般好的亲事。”
“寻不得又如何?”水澜把头一梗,挑起了一侧的剑眉,一脸的傲然神色:“难道王府养不起么?”
说的黛玉掌不住笑起来,故意抱怨说:“还没生出来,你就这样宠着惯着,我倒看以后那家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讨你的心肝宝儿。”
笑完,只听外间有人说话,黛玉便问:“是谁?没规矩的,不知道王爷在?”紫鹃进来回道:“好几家的官爷打发人来送贺礼,秋晚姐姐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
水澜还没答话,黛玉把嘴一撇,道:“什么锦上添花的玩意?平日里一点牵扯都没,现在都蛇虫鼠蚁一样的钻出来了,你们做的很对,以后都这么给打发走。”
水澜听了,笑得两手一拍:“这才是我的玉儿。应酬那帮子人作甚,他们爱送把礼留着,挑出有用的打赏人,没用的折了银子,还不如散给贫人积功德。”紫鹃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办。
王府这里登门贺仪的不绝,荣府那头却连遭噩耗,已闭门谢客。
贾母身上欠安,王夫人亦悲女哭兄,加之担忧宝玉,且在贾母处谈论起亲事,述说起金玉之事,劝道:“媳妇知道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但为宝玉的心和老太太是一样的。宝玉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家又是这般光景,既然有宝丫头在,拿她的金锁来冲一冲,或许就好了。”
贾母见宝玉痴痴傻傻,想了一会儿也无旁的话,因拭泪道:“你这也是情理的话。我只抱怨你当初不该错待林丫头,倒也不是不看重姨太太家。咱们两家原系姻亲,也是知根知底儿的,既这么着,你们去看姨太太的时候该提一回这事,万一姨太太那里不乐意呢?”
王夫人也强颜陪着笑:“老太太说的是。不过我瞧着姨太太不会不乐意,宝丫头虽见涵养,岁数到底大了,蟠儿又孩子家的胡闹,反带累了他妹子。”
说话间,王夫人触动旧事,不禁酸妒泛滥。依她的眼光,宝丫头那样的心胸儿,比起林丫头来,真是百里挑一,所以当初才远远的打发了,为的就是不累坏了她的宝玉。
谁承望老天爷不长眼,那林丫头嫁的风流种子倒出息了,成了京里风头正建的大将军王,她的宝玉儿却得了怪病,薛姨妈家又败落了,连娶宝丫头都勉强了。
殊不知,这才正是老天开眼,天理循环,丝毫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都不想打开围脖,生怕看到又禁了什么,心爱的太太们又有什么不能写了,心痛。
第51章第五十回
二月二日花朝节,为百花生日,民间素有赏花扑蝶,士庶游玩之风俗。
不过今天不比以往,廉王府内人人严阵以待,堂屋内摆了一排的炭盆,里面的红萝炭烧得红旺旺的,围着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只听得爆炭花儿的噼啪声。
水澜在门外来回踱步,猛地听里面响起了一声的叫唤,心中跟钝刀子割肉一般,面色铁青的便要冲进去,一旁的管事死死拉着了,劝道:“王爷,血房不详,不能进。”
“有什么不详的?孕育孩儿的地方,本王看是大幸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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