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们住手。”谢夫人发了话,她的大丫鬟红菱立刻出门。
秦姬心中不悦,脸上笑容虽恭却不敬,态度客气却冷淡:“女兄,我管教我院里的人,如有什么偏差,还请指正。”谢筠,别仗势伸手,你管得太宽!
谢氏叹气,道:“《管子》有云,‘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治家何不如是。女弟,纵然下人要严加管教,也要恩威并济,她们年轻,不似你我经历岁月,总有个轻忽闪失的时候,我们做长辈的何不多付出一些耐心;先主在世之时,常说要有容人之美。”
秦姬一听就来气,又拿夫主来压我?我又没有容人之美了?你美,就你美!不由得冷冷撇唇。
谢氏又道:“情可以宽,家规不可以易,有过还是要有罚;你们在场的其他人虽不曾参与,却对她二人不加劝阻,趋利避害明哲保身非忠孝友恭之举,更不应是我韩氏子孙所为,你们都应该去祖先的灵前扪心自省,什么叫做一家人。”
于是,打虽然不用打了,剩下的人祠堂还是要跪,细君们是主人,有资格在祖宗牌位面前跪;丫鬟们是下人,没资格登堂入室地跪,所以得跪在祠堂外面天井的院儿里。
这会儿寒冬腊月,风雪呼啦的,所有人都成冻成冰坨。
皮糙肉厚的家丁们还好说,这些个丫鬟冻得遭受不住,互相瑟瑟发抖,寒风中聊起天来解冷——
“早通过气了,让你们院儿的晚点到晚点到,怎么就是不听劝,把那两位戏精子给凑一块儿去了。”这是翟氏院里的丫鬟香罗,她刚满十四姿色未成,韩筹还没给她开|苞,于是逃过翟氏的一劫。虽是如此,心中也大恨着翟氏。
褚氏的丫鬟独山,搓着通红的指尖:“都说了,她怪我们磨磨蹭蹭,非要早点出门,我们做奴婢的也拦不住主人呀。”
“哼,还不是为看那劳什子的观音图。求神拜佛也治不好她的大黄痨,嘴上有刀,心里有毒,病到根儿里去了。”
“熬一会儿吧,夫人心善,不会跪多久的,指不定一会儿红菱姐就来放人了。”
白素听了,燃起一点希望,她旧伤未愈,正是需要补充食物恢复得时候,此刻饿得有些眼花了,眼前雪花茫茫的一片。
香罗嘴唇发紫:“你得了吧,夫人肯放,那泼贱精肯么,她恨不得借着秦姬的手把咱们西院的丫头全打杀干净了。”
采薇插嘴了:“也是,要我说,你们二房的细君和少主人一个泼贱精,一个顽赖骨,天猫配地狗,天生的一对儿,就该白头偕老,还祸害别人家的闺女做什么;听说过完年还要纳妾,素娥姐跟他那么久,推了三户踏实人家的媒人聘礼,就等他许诺抬妾,可是一等三年,可怜素娥姐都二十五了还没抬成,还要遭这种罪。”
几个丫鬟听到,都连声叹气。也不知谁说了句:“还是东院好,三公子从来都不回来住,清闲少事,哎真羡慕你以后能每天浇花锄草的。”
白素怔了怔,这话是冲她说话呢。
采薇却不屑:“想清闲够呛,这不转眼过年,谢家人就要来拜年,三公子还能赖着不回啊?姓谢的姑子吃定他,又不是一天两天。”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韩攻搬回来住了,白素阴错阳差,成了他的贴身丫鬟
☆、丫鬟难做
010
晚膳时,院里风雪愈大,二郎韩筹和四郎韩楼都回来用饭,席间夫人吩咐和乐院的两位管事王妪和毛妪:
“过两日便是除夕,三郎要回家里住,你们把东院的屋子收一收。四郎,到时你带人派两乘轿子,去书院接你三哥,顺便给温家的九郎备一份礼,三郎蒙他们不少照顾。”
白素站在丫鬟队列瞄去,四郎韩楼乍一看肖似韩攻,五官细致俊美,正皱着眉毛挑剔碗里的菜。
不过再细一看就有差异了,韩楼双颊瘦削,少了些洒脱不羁的气态,像他三哥的穷人版。
这两兄弟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韩楼听见三哥要回来,一扫颓靡神情,振奋道:
“这太好了!上个月我在多宝斋开出块一尺见方的金青玉石胚,不晓得订做个什么物件好;三哥回来我就有主意了——弄一副青玉棋子,我们哥俩下着玩。”说着快乐地扒了几口饭。他的妻子褚氏一听,那金青玉价值又不菲,转眼就要送人,顿时脸色不快。
晚饭结束,大丫鬟们搀扶各房主人回屋,使女们要收拾好碗盘才能回到后厨吃饭,采薇带白素转了一圈,教她看看姐妹们怎么做事——
“这些跟在主人身边的是贴身丫头,平日负责伺候主人饮食起居,夜里可以跟着主人睡在偏房;屋里干杂活儿的是普通丫头,跑腿干点杂活儿;外面的粗使丫头不能进来,不能乱摸主人碰的物件,要干最重的脏活累活,她们只能睡靠近柴房后厨的大通铺。”
“你运气好,本来三公子房里是没有丫头;王妪把你放在东院,意思要培养你做三公子的贴身丫头。粗活我也不让你干了,就先学着沏茶倒水收拾屋子罢,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看主人眼色,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要有个数。”
“比如,你总是自称‘我’,这就很不好,当着我面不打紧,可是三公子回来了,主人面前,你应该自称奴婢,来,同我念一遍,奴——婢——”
白素脸颊抽搐,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见到那些夫人细君的能屈一屈膝盖,已是极大的忍耐了。
“跟我念啊,你哑了嘛?”采薇见白素迟迟不张嘴,伸手给她捞了一下。
白素的发髻包歪了一边,震惊瞪着采薇。
“来,一二三,奴——婢——哎你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拿食物威胁,可恶得很。白素企图含混过关:“……路、比。”
“不是卢比,是奴婢;再跟我念一遍,奴——婢。”
“卢比。”
采薇还就不信了,她教不好这个小丫头:“奴婢奴婢奴婢跟我念!”“卢比卢比卢比。”
“……得了,先吃东西吧。”采薇袖子一挥,心头纳闷,刚来的时候也没发现她大舌头呀。
夜里,白素躺炕上翻来覆去,外面雪停了,一丝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她坐起身运功调气,感觉体内仿佛有三处大穴气脉不畅。尝试冲了一下穴位,却顿感疼痛钻心,不敢再乱试;脑海里浮光片影地想起过去和师兄萧让的种种仇隙,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落魄模样,顿感心浮气躁。
她拿出韩攻给她的虫玉坠,对着月光慢慢地看。
将他那句“吾宁卑微如蝼蚁,不愿扭曲似蛆虫”偶尔拿出来思量一番,心情渐渐平静。
她将挂坠贴身地放好,身子一蜷,慢慢睡去。
……
两日后,除夕悄至,韩攻回府。
三郎搬回来住,这对韩家本是一件高兴的事,不料当日却闹出一桩小插曲。
因韩攻搬出去太久,他的屋子长年空置,便被同院的四郎韩楼所占。待要搬进去住时,发现已经容纳不下多余的行李。
韩楼埋怨自己老婆乱堆乱放,褚氏骂道:“你天天搬些石头回家,仓库没地方堆,还能放到哪里去,要不然丢了你那些破烂,让三伯兄住进来?”
那些玉石胚哪里是破烂,皆是韩楼心血,他醉心赌石,还将房里几个下人全改了名字,两个丫鬟叫做独山岫岩,书童便叫做蓝田和田,保佑他把把手红之意。
韩楼尴尬呆在原地,韩攻倒先笑了:“老四不必麻烦,我住祠堂那边去。”“那怎么成?三哥刚回来,我就把你逼走,我岂不成了混蛋。”韩攻哈哈大笑:“你就当你的混蛋吧,祠堂旁边厢房多,我就爱那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