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许茂一路来都极忐忑,生怕宋钊在路上就会问他什么,好在两人无话顺利到了地方。
许茂抬手相请,宋钊撩了袍摆进屋,也不用李郡守招呼,就在他对面落座。
青年沉稳从容,看上去极内敛。
李郡守和他视线短暂相交,随后起身递过茶碟,笑着喊道:“宋公子。”
宋钊伸手接过,白玉茶碟映着碧汤,一眼便知这是好茶。他也朝李郡守笑:“郡守何意?”
“公子莫要误会。”
青年虽笑着,声音却是极淡,李郡守早有听闻他性格阴晴不定,即刻就想解释。
外边却突然传来喧哗,他朝宋钊赔礼一声,不悦地站起来欲问何事,哪知一道身影就快速从窗外掠过。他匆忙一眼,却是看得脚发软。
——他怎么来了?!
李郡守想要往外迎去,心里想的是不能让薛冲进屋,可到底是慢了脚下生风的薛冲。他人还没走出案后,就听见对方吼道:“李成济,你给老子解释清楚,让你找的人怎么成了安王女婿,你居然丝毫消息也没传来,别告诉老子你刚知道!”
薛冲快马赶了一宿一日,此时吼起人来依旧中气中足,屋里都是他的吼声在回荡。
他吼着,人也到了李郡守跟前。他本就是武将,又身形高大,宛如一座山般气势就朝李郡守压了下去。
李郡守闻言脸色发白,暗中道一声要完,闭了闭眼,冷汗津津。许茂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虽不知来人是谁,却从话中听出了问题。他心惊胆颤地去看来人口中的‘安王女婿’。
宋钊此时仍稳坐椅中,落入屋内的阳光就照在他侧脸,修长的手执着白玉碟,一派安然的品茶,只是眼中冷意再也藏不住了——
李郡守喊了他来这里,如今又冒出一个薛冲。
这是要做什么?要当着薛冲的面,揭了他的身份?
他还真没想到,李郡守与薛冲竟也是有联系的,以前只以为李郡守是皇帝的人,却是还投靠了薛冲。
这实在也太过有趣了。
薛冲径直闯进来,怒急吼了一顿后也看见屋里还有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他一眼就认出那个神色冷清的青年人。
那张俊秀的面容,拒人千里的气质,不就是他要找的杨君毅!
认出人,薛冲神色一变,诧异看向李郡守。看着看着,那个目光就要吃人似的,满脸狞色,二话没说竟是拔了佩刀:“李成济,你个王八蛋吃里爬外?!”
不然为何他不曾发消息过来,还在这儿见安王女婿!
大刀出鞘的声音叫李郡守头皮发麻。他看着薛冲满目赤色,显然是生了大怒,顿时心中叫苦,他怎么也没料到薛冲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而且是那么大胆直接闯到安王眼皮子底下。
薛冲那头为自己猜测而愤怒,认定了李成济有叛心,本来向着李郡守的刀,瞬间就架到了宋钊脖子上。他冷笑着说:“李成济,我若是让他死在你府里,你说安王知道会怎么样?”
他就一刀跺了这个杨君毅,他倒要看看这个叛徒能不能活。
李郡守看着他的刀,扶着桌案才堪堪站稳。这架在宋钊脖子上,比架在他自己脖子上更可怕,这根本不是安王的事!他忙道:“薛将军,你冷静些,万莫伤人,万莫伤人。”
李郡守这个举动却是让薛冲误会他还想狡辩。
薛冲额间青筋跳了跳,作势就要让宋钊见点血。许茂吓得心脏都停了,软在地上,脱口而出:“不可!他是宋钊!”若人在郡守府出事,护国公查出来了,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一瞬间,薛冲听到‘宋钊’二字,动作也硬生生止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去打量眼前的青年,看着他冷静的侧脸问:“他是谁?!”
事到如今,李郡守知道这事也没法瞒了。他都不敢去看宋钊的脸,知道一切都搞砸了,深吸口气,颓然道:“这位是护国公府的宋公子。”
不点明宋钊身份,薛冲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宋钊已经是得罪了,万不能再得罪一个薛冲。李郡守悔死了自己的贪心,卖好、左右逢源的事,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
薛冲却还是不太相信。
他没见过宋钊,并认不出他的样子来,只能是对着眼前青年又再打量一番。李郡守怕再生事端,朝宋钊深深一揖:“宋公子,下官真未动什么不好的心思。是因为认出你来,薛将军又在寻你,我这才设了今日的诗会,请你到府上来相见说明。你还是和薛将军说两句,解释清楚身份才是。”
那个面对利刃巍然不动的青年终于笑一声。
听了半天,他也算是听明白了,自然也猜到了李郡守最开始的意图。
原来是李郡守与许茂认出他的身份,又因薛冲在寻他,所以猜到了薛冲不识得他,这请了他来是打着左右逢源的算计。准备先卖薛冲寻他的消息来探他反应,若是他要求保密,那他自然就欠了李郡守一个人情。然后李郡守再转头告诉薛冲,安王女婿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又在薛冲那得了好。
至于以后薛冲会不会认出他来,薛冲又会不会因此向皇帝禀报他顶着杨君毅身份娶了染染有蹊跷,这内中又会给他引发什么麻烦,就和他李郡守无关了。
算盘打得啪啪响,两边都得承他情。
委实有些心机。
宋钊轻笑,凤眼里尽是讥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时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李郡守的一切算计被闻信而来的薛冲破坏了。
他看清眼前局面,思绪颇多,不过也只是瞬息之事。他好整以暇拿眼瞥了瞥李郡守,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薛冲,又笑了笑。
既然碰上了,他确实也怕薛冲向皇帝提起他顶着杨君毅身份一事,这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能和皇帝解释,但他到底是隐瞒了事情,万一不好就要落得猜忌,那帝王疑心就是一项极大的麻烦。他隐忍那么多年,怎么能够让人在从中破坏?
何况皇帝一但起疑,本就交了兵权的护国公府就会因他再受震荡,国公府如今好不容易缓口气,真的再经不住一点打击。
屋里气氛僵持着,屋外那方小鱼池突然跳起了尾鱼,溅起一阵水声,旋即又恢复于沉寂。
“薛将军……”宋钊在此时终于开了口,淡淡地喊了拿刀的壮汉一声,“我若是你,此时就不是怀疑我的身份。而是该想想,为何宋钊会从都城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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