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论对世家大族有利。有了全天下世家大族的支持,那个皇帝也不敢废除这个理论。”
岳飞说道,“夏商周三朝时,夏无道,商伐之。商无道,周灭之。他们不讲五德循环,只讲有道与无道。无道昏君,人人可伐。有道之君,天下莫敢伐。灭国之法,不止讲暴力,也讲道义。但秦灭六国,坏了这个规矩。秦国以兵威临六国,以暴力统天下。人人把秦始皇视为祖龙,却不知祖龙一出,天下遭殃。春秋之时,国王有权,却不能一言九鼎,随意杀人。君能杀臣,臣也能杀君。秦法一出,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皆为奴隶。就算你身为宰相,皇帝也是想杀就杀。这样的国家,岂能万世永存。只要有机会,肯定有很多人想着推翻它。推翻之后,想起前朝皇帝的荣光,继起者自然不会自缚手脚,于是继续把天下人视为奴隶。改朝换代,至于当今。”
岳飞看张横等人听得入神,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严格来说,乱天下者,既不是五德循环,也不是天下百姓,而是皇帝自家。五德循环如果没有皇室的支持,早被唾弃成泥了。秦始皇被视为千古一帝,却不知燕赵以两小国,却能凌压强胡,拓地千里。而伟大的秦始皇则要修长城以挡胡人。难道秦国的兵将不足以消灭胡人吗?非也。只是大多数兵将被安排在了国内,用来镇压百姓反抗而已。其实何止秦朝,无论是汉唐,以开国时将相之骁勇,兵卒之精锐,拓地万里也非难事。但他们一坐上皇帝,首先想的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怕将相立功太多,功高震主。自秦朝起,天下再不是天下人之天下,不过是一人一姓之私产。立功者赏,立大功者诛。淮阴候何其大功,却被诛杀。刘邦族人有何才能,却能人人封王。因为刘邦把天下当成了他一家的私产。淮阴候不死何待!”
想到这里,岳飞想到了自己在原本历史上的结局,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张横望着冉闵的墓碑,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岳将军可能破解这个死循环?”
岳飞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段从记忆里涌出来的名言。“凡天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荼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日: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日: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张横虽说识字不多,但岳飞这段话浅显易懂,所以他听得很明白。张横拔出腰间朴刀,愤然说道,“为天下之害者,君而已矣。冉天王就死在了他的称帝之上。一旦称帝,四方群起而攻之,偏他又杀李农,乞活军离去,独木难支,方被鲜卑狗贼所杀。冉天王糊涂啊。”
岳飞说道,“无论如何,没有冉天王,汉人早已族灭矣。至于称帝,冉天王本成长于污泥之中,自然也被泥所污,不足为怪。”其实岳飞想说的是,如果我没有接收后世子孙岳效飞的记忆,也不会明白帝制之危害。当然,这些他不可能说出来。
其实岳飞的这些理论如果让儒生听去,定然可以把岳飞驳得体无完肤。比如长城,燕赵时就已开始修了。比如离散天下之子女,奉我一人之淫乐,估计从黄帝就开始了。但张横吉倩等人却不懂这些,所以他们被岳飞说服了。他们开始对历代皇帝深恶痛绝,再也没有以前的敬仰之意。
张横忽然问道,“岳将军,天下没有皇帝也可以吗?”
岳飞想了一下,方才说道,“没有皇帝当然更好。但如果有皇帝,就一定要限制皇帝的权力。要用法侓来制止皇帝的某些行为。如果制止不了,就可以像周公流成王,伊尹逐太甲一样地废了他,另立新君。反正不能让他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绝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皇帝的个人道德上。商鞅以法制国很好,但他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错了。”
张横问道,“错在何处?”
岳飞说道,“错在他的上限太低。他应该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张横骇然道,“这世上谁敢给皇帝定罪啊?”
岳飞冷笑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张横重又仔细打量了岳飞一阵,开口问道,“只有不想当皇帝的人才会想着限制皇帝的权力。我曾听闻岳将军在应天府推行乡老制度,让乡民自治,结果短短数月之间,应天府成了乱世桃源。初时我认为将军是个有野心的人,就像汉朝的王莽一样,沽名钓誉,只为他日称帝。此刻见将军对帝制深恶痛绝,方信将军真是为了天下万民。我张横愿追随岳将军,共抗金狗,灭污吏,还中原百姓一个公道。”
岳飞哈哈大笑道,“张将军水战之能,我素来敬仰。今日得了张将军,何其痛快。就让我们在冉天王的保佑下,杀败金狗,救我百姓吧。”
此时日正中午,强烈的日光照在冉闵的墓碑之上,青石的碑铭竟闪闪发光,似乎冉闵的千秋英魂也显了威灵,要与岳飞张横一道,杀金虏,造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