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门一拉,大声道:“那让她自己告诉你,
刺入鸾镜眼中的。是一袭金黄色的衣裙,这是属于皇帝的服色,这是一种明亮到极致的颜色,此时此地,看到一这抹颇色,他的心却瞬间沉入到无边无底的深渊之中。
九歌,就蜷缩着坐在衣柜中,紧紧用双手捂住嘴,像是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而惊扰到了外头的他们。
他本来以为她在流泪,但是当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他时,那双大大的明眸中却是干涸的,一滴泪也没有。
没有愤怒,没有表情,她像是一个布娃娃,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这种呆滞,比之狂暴的斤责和痛骂,更让他心痛如绞。
终于,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一刻吗?
他闭上眼,平生第一次,他怕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即使这双眼睛中什么都没有,却比什么都有更让他恐惧。
再睁开眼时,九歌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脸色比满地的冰雪还要苍白透明,那双大大的黑瞳中,慢慢晕出一层难以言说的复杂颜色。
“你,给我唱的那首歌,是哪里听来的?”
她开口了,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
旁人或许不明白她为何问这问题,但他明白。
鸾镜咬紧牙,从未答得如此艰涩“是大氏国的情歌。”
“大、氏、国”她茫然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自言自语着“所以你认识大氏国的文字,认识大氏国的桃花配,还能顺利说服大氏国撤军,这都是因为——你是大氏人。”
他没有回答,僵硬的身体甚至抬不起任何一根手指,他向来巧舌如簧,但是此时,他连一句叹息都发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接近我?”九歌的脸和他贴得很近“因为有趣?因为想借助我帮助你们大氏人?”
“不。”他用尽力气才吐出这个字“因为,你是唯一把我当人的人。”
这是他的真心话,这句话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他只希望九歌能明白,即使他用一万个谎言来遮掩自己的身分,但是在她面前,他最不曾遮掩的,是他的真心。
然而九歌听着他这句告白,表情依然迷迷茫茫,她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轻蔑而鄙夷“可你,却没有把我当人,我只是你的棋子、玩物罢了。”
“九歌”
他喊她的名字,却换来她更加鄙夷的目光。“不许喊!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叫我的名字,那是我所爱之人才有的特权,而你,将是我要痛恨一生的人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断绝对你的恨,即使我死了,也依然会恨你”
她抬高手,扯出挂在脖颈上的石子吊坠,狠狠地向下一拉,红绳被扯断,她白哲的脖子因而勒出一道血痕,看在鸾镜眼中,心痛更甚。
九歌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她面无表情地将吊坠举到他面前,重重地、芍刚良地、无情地将它用力一摔一一
鸾镜闭上眼,避开九歌那无情而绝望的眼神,却无法掩去石头吊坠在地上撞击出的清脆声音,那样决裂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四周,缭绕不去。
“从我的凤朝滚出去!宾回你的大氏国,一辈子不许你再踏上凤朝的土地则九歌冷冷的宣布,如同在朝堂之上对臣子们颁布圣旨一样。
她没有下令杀他,可这句话却比将他千刀万剐还要来得让他痛苦千万倍。
斩断了所有情爱,掏空了所有眼泪,他和她都只剩下伤痕累累,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鸾镜再度张开眼时,屋内空空荡荡的,九歌和云初浓都已离去。他伺楼着身子,弯下腰,半跪在地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那枚吊
坠。
吊坠虽然是石子磨成的,但在重击之下,依然被摔碎了一角,原本圆润的石头有了锐角,冷不防地将他毫无提防的手指割破。
鲜血,滴到这白王般纯洁的石头上,一滴、两滴
红色的鲜血滑过石头,滴到地上,他傻傻发楞地看着石头,想着,浸不透呐他的血,这样努力地浸染着它,为什么浸不透它的内心?
血和石,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只有傻子才会以为它们能融合在一起吧?
傻子,一个早死了一次的傻子死了一次的人,怎么会妄想再活一次?
无论他是谁,他的心早就该随着身体一起埋葬在那处悬崖之下。
如果当初那个真正的鸾镜没有救他,如果他没有愚蠢地答应了对方临终的托付,他就不会冒名顶替来到凤朝,不会见到九歌,不会爱上她,不会费尽心血,拚掉性命也要帮她,不会这样残忍地,无情地,再被杀死一次。
“千般错,万般恨,盼能一见,此见即永诀”
云初浓的话,原来已经注解了他和九歌的结局。
一见,即永诀。
两匹马,两个人,走向凤朝皇城的城门,马背上的人,一黑一白,甚是惹眼。
快到城门前的时候,黑衣人偏头说:“不再做凤朝人就真让你这么难过、这么失魂落魄?无名,打起精神来,回到大氏,你要做的人物可不下于这个什么狗屁王爷。”
白发人是鸾镜,或许,他现在已不能被叫做鸾镜了。
脱下那身跟随了他数年的银色王服,摘掉束发的紫金冠,离开他住了一年多的清心苑,他,应该被叫做无名
无名,一个连在大氏国都没有名字的人,一个在敌国将领口中被叫做“影子将军”的人。
但他不想抛弃这个名字,那代表一个最美好一一就算现今是如何的痛,也削减不了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