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是约好了在这里碰面,要不然平常连人影都见不着的赤天朔怎会在这时出现?下午见着织娃时,织娃的手中,又怎会提着食笼?
他喜欢吃织娃做的饭菜,是吗?吃得光光的呢!
在鬼隐村的这些日子,他泰半的时间,不是在那大石屋里与村民们议事,便是在村旁的山林间精进武艺,入境随俗的她,便与其余女村民一样,先在家中做好饭菜,然后送至石屋抑或是大广场旁,可那时的他,总是随意地吃了一两口,就任他身旁的上村兄弟们伸手夹了去,从没有一回,吃得这样干净。
她的手艺,原来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般好呢!
“我一会儿就得走。”正当云荼傻傻望着那空盘子、空酒碗时,她的头上传来了赤天朔低沉的嗓音“怎么了?”
“没事。”淡淡一笑,云荼径自向内屋走去。
就算事实真如她所想,又如何?
反正,他们本就不是真的夫妻,他爱与谁人相会,爱吃谁做的饭菜,跟她没有任何干系。
“今夜起,我必须日夜到山口埋伏,估莫不出几日”望着云荼清淡的背影,赤天朔静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抱歉。”
哦?赤宗打上门来了,是吗?
因为没有提早让她离开而感到抱歉,是吗?
“既然山口都给堵了,而我哪儿也去不了,我就跟其他人一样乖乖待着吧!”微微定住脚步,但云荼没有转身“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不能离开美人关太长时间,所以,若可以,麻烦你尽快把事情解决了。”
是的,既然他强迫她与之同返鬼隐村的目的已然达成“鬼刺”的底细她也知晓,而且由他脸上的神情来判断,鬼隐村似是决定由他们自己来收拾自己捅的烂摊子,那么,她也不必再继续蹚这淌浑水了。
“好。”
“就这样了,晚安。”
是的,就这样了,待山口清空时,就是她离去之日。
静静躺在铺着一块丑兽皮的温软榻上,云荼环视着这间只有一桌、一椅、一榻、一被,以及赤天朔特地为她寻得的一面小小铜镜外,什么多余装饰与家具都没有的房间,心底缓缓升起一股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惆怅。
在鬼隐村的这些日子,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刻苦,也最平凡的岁月,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日日与一群女子一起下厨、闲聊、做女红,一起拎着食笼看着山林间那群男人神乎其技的凌空飞跃,以及隔着半座山不伤大雅的斗嘴,夜里则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聆听着总会准时出现在她房门前,停半炷香后静静离去的熟悉脚步声
真的很平凡、很有趣、很悠闲、很自在,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温馨,让人有些挂怀、有些开心,纵使她一直明白,这并不是她该过的日子,可这个明白,似乎被那些她从未领略过的平凡日常生活所掩盖,让她一时遗忘,她,终究会离开。
但今日过后,她,再不可能忘记,自己本就不属于这里,更不会忘记那傻汉子其实再也不会回到美人关了
任往事在脑中来回流转,任那张总是带着胡渣的阳刚俊颜在眼前来回徘徊,云荼的心,微微有些酸酸的,眼眸也酸酸的,但嘴角却缓缓上扬着。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汉子哪!
他大概还没发现吧?还没发现自己竟由出生那一刻起,便被一群女人在掌心中玩来耍去吧?
曾经,云荼也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娘为何要在四岁时将他送回,也不明白前任女帅为何要与他定下十年之约,直至她亲自来到鬼隐村,彻底明了这村里的规矩,以及他们所拥有的惊人武技后。
四岁,是鬼隐村少年学武的起始,而十年,是为了让女儿国的军士们,有足够的时间习得那世间难得一见的鬼隐之术,并在她这体弱的女帅还没成气候前,予以辅佐及保护吧?
她女儿国的女儿家,真不愧是女儿国的女儿家,竟连自己的儿子、外甥都算计。
想必封大娘早明白自己夫君的底细,所以自赤天朔一出生,连脑子都还没张全时,就开始极尽所能地让他领略何谓“女人当家”并在短短四年间,将那意识牢牢栽种在他的心底后,忍痛将他送走,等待着这傻儿子荣登族长宝座,甚或习得了一身武艺,却终因潜意识的优秀家教作祟,无法忍受那刻板的男尊女卑与古板教条而出走部族,千里寻母的一天。
前任女帅想必也明了自己妹妹的意图,一次无论是巧合抑或是布局得当,但既然逮着了这傻小子,自然不能辜负妹子的一片苦心,硬是放长线钓大鱼,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地留了他十年。
云荼知晓,这些算计的背后,一定留有许多外人无法得知的心酸与苦涩,之所以还是如此做,只为在乱世之中,让她们所爱的家乡与国度,不被欺凌、不被伤害,可以高傲且美丽地成长,直到她这体弱的女帅独当一面的那日。
可鬼隐族的女子,又何尝是省油的灯!
那几乎等同于半部鬼隐族历史的赤姥姥,恐怕早看出了鬼隐村与世隔绝后逐渐产生的怪现况与未来隐忧,更明白世间绝不存在完全、彻底的封闭,因此当这个被成为“杂皮”的老实孩子到来时,她便知晓,改变的时刻将要来临了,无论鬼隐族愿,抑或是不愿。
既然“改变”无可避免,那么,赤姥姥能做的,就是让那些留不住的孩子们都走出去,然后静静等待其中最老实的一个,以及他将一起带回的改变契机。
无论是哪一方,千算计、万算计,都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唯独委屈了那让人心疼的傻汉子
能不心疼吗?那在不知不觉中秋冬她全部心弦,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本是谁,而愿为他穿上那身丑怪服装,为他双膝跪地倒酒,为他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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