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元子青不嫌安静,倒觉得十分舒适。他本性不爱热闹,这自然的山林,倒是更得他欢心。
眉畔道,“父亲也常这么说。所以母亲临终前,要求将他们葬在此处,不愿回归祖坟。”
她自己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过分的寂静,好像全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条路眉畔简直太熟悉了,上辈子她不知道多少次一个人走过,在这条路上来回,徘徊,迷惘,甚至痛哭失声……事实上她对这里没有一丝好的印象。每一次来看望父母,她都能够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被她们丢弃在这世上的,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可每次又还是会来。那种复杂的心情,眉畔自己都说不清楚。
然而今天,元子青走在身边,这一路的寂静,反而都有了一种安宁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跟来的人远远落在后面,两人也只是偶尔交谈,似乎都在享受这样的平静安宁。直到远远的看见坟墓所在,才又重新肃容敛笑。
跟来的人一齐动手,将坟墓清理一新。然后眉畔才在墓碑前跪下,“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元子青也跟着跪了下来,“拜见伯父伯母。”
眉畔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道,“爹,娘,女儿订亲了。这就是女儿订亲的对象,跟着过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不辜负……这一生。”
她想起从前的自己,无数次的在父母坟前哭过,但那时她从未吐露过对元子青的情谊,只是黯然神伤。因为明知不可能,便也不愿意别人为她担心。
这一生像是偷来的。
所以她绝不会辜负任何一天。
元子青也在一旁道,“请伯父伯母放心,青会照顾好眉畔,不让她再受丝毫委屈。”
两个人在坟前磕了头,元子青这才注意到墓碑下还刻了一行小字:霁月初逢人面去,一夜春风到眉边。
他默念了两遍,又伸手描摹了一下。眉畔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便道,“这是我爹新婚之夜写给我娘的诗,写的是他们初逢时的场景。这是娘最喜欢的一句,临去前还一直念着,我就让人刻在墓碑上了。”
“原来如此。”元子青早知道这对夫妇鹣鲽情深,但现在看到了,还是觉得心头震动。
这世上的感情虽多,可生死相依,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得到的。或许在别人看来太决绝太激烈,可元子青却只觉得歆羡。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病从小要求他不动心不动气,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平常以对,反而少了这样的灿如烟火般的热烈。就像是一杯温吞吞的白开水,明知于己有益,仍嫌寡淡无味。
直到他遇到关眉畔。
眉畔也低着头看着那两句诗,片刻后才道,“其实我的名字,就来自这一句诗。娘说婚后爹最喜欢为她画眉,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
“只是从前我总是不懂,更不信这世上会正好有这么一个人,等着我去寻找。”
直到她遇到了元子青。
命运是最奇妙的一件东西,将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牵绊在一起,一点道理都不讲,偏偏还让人甘之如饴,生不起气来。
跪的时间久了,眉畔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元子青连忙伸手把人扶住,让她扶着墓碑站稳,然后自己蹲下身去,替她一点一点揉捏发麻的双腿和疼痛的膝盖。
这种滋味眉畔说不出来。
应该是很难受的,但这难受里,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酥麻。她低头看着元子青毫不避讳的动作,心中又酸又甜。
这世上能够让骄傲的他甘心俯首,去做这些卑贱之事的人,竟是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道,“好了,你起来吧。”
元子青缓缓站起身。
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是一贯的淡然,但眉畔却总觉得不对劲。往回走的路上好几次转头去看他,才终于看出来,他走路的姿势,未免太过僵硬。
眉畔这才想到,方才自己跪了多长时间,元子青就跟着跪了多长时间,他恐怕不会比自己好受多少。真难为他掩饰得这样好,若非自己对他太过了解,恐怕都要被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