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雷雨偶然在商场的电视上，看到了家乡又五级地震了。他这时才想起他已经半年多没有给家里寄钱了。他找到他最要好的朋友古日出帮忙。他知道，古日出挂着一个女老板，手头活泛。他们约好下午二点半在东山公园门口见面。现在，联谊饭店楼顶的大钟，只有十点过一刻，雷雨孤身一人，沿着繁华的中山西路踯躅。后来，他拐过浦东发展银行，走向解放南路。华联超市外面宽敞的人行道上，围拢一群人，他挤了进去，一个重庆市万州口音的盲人，弹着电子琴卖唱。有三三二二的人把五元、十元的钞票放进盲人身旁的钱罐子里；也有三三二二的人，只丢钢崩。钢崩在钱罐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有几只掉在了外面，雷雨弯腰拣钱丢回钱罐子，顺手也捏来一只。当然他知道一只钢崩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他挤出人群，想不出在见到古日出之前的这段时间，如何消磨。有一个老汉推了他一下，他正想发火，老汉指了指副食品市场，副食品市场门口商店，有一个六十出头的大妈向他招手。他茫然地走过去，原来大妈叫他卸货。小货车里有“蒙牛”、“雪碧”兜里有了一张“桂林”山水，雷雨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沧海路走，因为那里有饺子馆、姜汤面等小吃。走到沧海路口，他在一家黄墙店面橱窗前停住。只见橱窗横幅上喷着四个白字招牌：川味小吃。左右两联写着两列草体字：青岛啤酒、绍兴花雕；麻辣黄雀、龙吟咸汁豆。他目不转睛地对这些文字瞧了又瞧，然后便推门进去了。

    雷雨饿极了，因为从起床到现在，他只喝了半杯古日出昨晚见面时落下的茶叶茶。这时，他在一张铺垫着台布的钢折桌子边坐下，面对一个刻薄的女服务员。

    “麻辣黄雀，多少钱一盘？”他问。

    “二十元，先生。”服务员回答。

    “咸汁豆？”

    “五元。”

    “来二盘，”他说“再来一瓶青岛啤酒。”

    他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似乎兜里装着的不仅仅是一张“桂林”山水，而是有千千万万的样子。别的顾客都停止了谈话，注视着他。为了显出自然些，他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二盘水灵灵咸汁豆和一瓶青澄澄的青岛啤酒。他浅浅地呷了一口，觉得味道好极了；这时候别的顾客完全不注意他了，雷雨自自在在地消费着自己的食品。等到桌子上只剩下半盘咸汁豆的时候，他开始打量起餐厅，邻近一对打扮入时的青年情侣的喁喁私语。这使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孤独和潦倒。他想到古日出身边一个接一个的换女朋友，早就有些愤愤不平了。有时候他又很希望古日出能把玩腻了的女朋友介绍给他一个，该多好！他不要求太高，姑娘只要心地单纯，勤快就好。他遐想着，那对青年情侣离席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姑娘的脚绊了他的凳脚一下，他抬头看见了那桌子上的佳肴，他赶紧起身把佳肴，点心全搬移到自己的桌子上。他又叫了一瓶青岛啤酒。

    他终于把“桂林”山水付给了那个刻薄的女服务员，找回了一个钢崩。这样他兜里就有了二个钢崩。他走到电话亭，丢进一个钢崩，开小卖店的三叔公不在，他三岁的孙女操持着话筒，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什么。他走上工人东路，朝工业品市场走去，然后，转入人民路，到了南山殿西对面路角的台球房，里面走出两个和古日出打台球混熟的本地人，问他最近古日出在哪里高就，电影院经理找不到他，打发人来问，电影广告他是想发不想发？雷雨嗯嗯啊啊地搪塞着，里面有人似乎在嚷着“贴边球，贴边球，”也有人似乎在嚷“袋口，袋口，”这两个人就丢开他进去了。雷雨有时候也纳闷，台球撞来碰去，长杆短棍，有什么好玩的？突然，他烦躁起来，不知道古日出是否顺当，那个女老板就住在前面的东华小区，和东山公园近在咫尺。他的脚步有点踉跄了，他就近扶住一根电线杆，幸好这时，他看见古日出镇定而洒脱地转出了东华小区的门口。他尾随着古日出，跟到戚继光路口，他局促不安地喘起气来。古日出终于转过身子来了，两道亮闪闪的目光朝前瞪着，最后，嘴角启了启，向雷雨伸出一只手，手上五张百面值的钞票扇形地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