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往瑶池途中,竟然发现白阿斐早已死去多时,并从复活过来的石夷、长留仙子口中得知一持有苗刀的神秘人的踪迹,全力追踪途中却遇上龙神,而那神秘人趁着王亦君救助龙神之际,从容逃脱。
原来那日龙神冲入南渊之后,彻夜追寻,终于在一处山洞找到那人踪影,正欲与他对决,偏偏毒瘴邪气一齐发作,昏迷不醒。她被金族卫兵送与灵山十巫救治,今日方甫醒转,便趁十巫不备,闯入南渊继续查寻。奈何那人极是警觉,闻风而逃,洞中则空空如也,浑无竐窳踪迹。所幸那夜晕厥之前,她已将“千里子母香”沾到那人身上。当下放飞青蚨,一路追寻,直到此处。
于是,王亦君让雨师妾带着龙神先回八合殿,请巫医为她排毒调理。而他继续追踪那神秘人,准备查个明白。紧随青蚨,他竟已回到瑶池群仙宫!
正好撞上当日在方山一掌打退双头老怪,抢走三生石的水族怪客带着五个黑笠人指挥僵鬼大开杀戒。敢情八殿群雄竟都已身中九冥尸蛊,所幸他早已百毒不侵;姬远玄身怀土族神物“辟毒珠”,亦是百毒不侵之身;姑射仙子素来不用俗世膳食,仅以鲜花蜜冻果腹,才能逃过一劫。
当下王亦君纵声长啸,朝着那黑笠人急速掠去。那五个黑衣人闪电掠起,凌空交错,形成五角形状,朝王亦君迎面冲来,五道绚光气浪瞬间将王亦君周身要穴尽数罩住。
刹那之间,王亦君待要提气反击,体内那五道狂猛真气却蓦地自行激撞一处。与此同时,那五名黑衣人的真气四面八方怒撞而至。他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蓦地朝下急速摔落,沉入冰冷的瑶池之中。
他瞬息之间提气过急过猛,郁积体内的五属真气登时失衡相冲,其势汹汹,不及调整经络穴道便已相克迸爆,若非那五人的五属真气恰巧夹冲撞到,强行抵消了鼓爆四射的真气,他必定经络碎断而死。正所谓因祸得福,那五人欲取其性命,不想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凝神四望,只见远处湖心涡流滚滚,无数苍白浮肿的僵鬼从中冲涌而出。他心中登时恍然:这瑶池湖底必定也如西皇山天镜湖一般,有一条秘密的涡流甬道直通地底,而这些僵鬼定是经由地底涡流来到这昆仑山顶。
骨笛凄厉,狂呼怪叫不绝于耳,炼神鼎与箫声仍在苦苦支撑。五族群雄中,唯有姑射仙子与姬远玄神智清明,未受蛊毒之惑,分别凝立于大殿南北角落,一面以箫声鼎鸣抗衡骨笛,防止群雄蛊虫发作,失疯发狂,一面则带领群雄奋力抵御鬼兵侵入。
烛龙、祝融、句芒、烈炎、赤霞仙子等各族帝、女、神级顶尖高手均已身中蛊毒,按各自族别区隔盘坐,面色惨白,纷纷凝神运气压制蛊虫,时而轮流起身迎战,将攻入殿中的尸兵斩杀殆尽。西王母虽亦颇为难受,但端然盘坐,指挥若定。纤纤则坐在她旁侧,被金族众高手重重围住,护得滴水不漏。白帝、赤松子、刑天、风伯等人原已真元大耗,此刻更是难以为继,苦苦强撑,黄豆大的汗珠滚滚掉落,难受已极。
九冥尸蛊与其他蛊虫最为不同之处,乃在于其幼虫的孵化数量、速度与寄生人体的念力、真气成正比。念力、真气越高者,其体内的蛊虫受激孵化的速度越快,数量越多,是以烛龙等五族顶尖高手受害最甚。中蛊者甚至不可妄动真气,以免催生尸蛊幼虫;一旦运气逼出一只蛊虫,立即因此催孵了五只,乃至十只蛊虫……恶性循环,源源激增,实是让人头痛之至。但此刻黑笠人吹笛御蛊,鬼兵凶狂围攻,众人又不得不运气抗敌、逼蛊,明知是饮鸩止渴,也无可奈何。
乌丝兰玛突然抬起头来,望着钟亭上那飘飘欲飞的黑笠人,失声道:“我知道你是谁啦!你!你是黑帝汁光纪!”众人讶然,骨笛顿止,鬼兵纷纷凝立不前。黑笠人微微一怔,哑声狂笑道:“圣女果然冰雪聪明,寡人就是汁光纪!不过再也不是什么黑帝了,而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幽天鬼帝!”
一时间石破天惊,乌丝兰玛一语道破水族中一件极大的秘密。大荒五五三年,北海挖掘出“幽天玄金碑”
之事。传说此碑为上古大神盘古亲手所刻,原本共分九块,分别为“苍天碧金碑”、“幽天玄金碑”、“炎天赤金碑”、“浩天白金碑”、“玄天乌金碑”、“朱天红金碑”、“阳天紫金碑”、“钧天黄金碑”与“昱天青金碑”。
九碑以上古百金炼成,其上分别刻写了九种通神彻鬼的绝世法术,乃旷古神物;据说一旦将九碑寻齐合并,更可成为无可匹敌的至尊神器。盘古将九碑分别沉于九方九条最为凶险的大河,以镇水势,造福万民。
大荒中人原以为这“九碑”不过是上古传说,不足为信,岂料竟在幽水中掘得其中一块,消息传出,天下震惊。黑帝大喜,以为天意中兴水族,急忙下令臣民在传说中“玄天乌金碑”、“昱天青金碑”沉水的玄水河、昱江遍寻挖掘,想要将这两块碑也一齐找到。
其他四族闻讯慌乱,不甘示弱,立即在各自疆域内仔细搜寻每一条江河,每一处湖泊,也想挖着上古神碑。
但五族费时数月,掘崩了百条河道,引起浩浩水灾,仍然未能寻着其他神碑;在神农帝干预之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掘碑大赛”方才不得已终止。
为了修行神碑上的“幽天大法”,称霸大荒,黑帝听从烛龙等人建议,携碑进入黑水极渊闭关苦修,从此极少露面。过了数年,其生平第一劲敌赤帝赤飙怒也随之闭关修练,水火两族由此各自进入烛龙与烈碧光晟掌政时期。故大荒有人说:“一碑掘出,两族帝退。”
乌丝兰玛道:“禹长老,三百巫祝中唯有你通晓古文,陛下当日曾特地将你召入密室查证询问,那碑上的文字你还记得吗?”
“上古神碑,蒙陛下恩许,有幸参研,自然记得每一个细节。碑文以太古盘古文所写,说得是盘古大神亲造此碑,镇伏天下河海……”禹介子脸上微起为难之色,“只是这个……碑文后面记载的大半是本族绝密的“幽天大法”,没有陛下御准,我也不敢往下细看。何况当日禹介子早已立下重誓,不敢透露其中只言片语……”
乌丝兰玛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夫水之妙,在乎无形;无形无势,故能无敌。欲修无敌之术,则必修无形之身。自断经脉,随心接愈,无形变化,大功可成……”众人一怔,不知她说的这番怪话何指,禹介子却是面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幽天大法!难道当时你也在那密室之中吗?”
“那日密室中只有陛下与禹长老你两人,我自然无法知道。这些法诀,却是乌丝兰玛从烛真神那儿不小心听到的。”众人轰然,又惊又奇,有人叫道:“圣女这话好生奇怪,既然当日密室中只有陛下与禹长老,烛真神又怎么知道?”
“你问得不错,烛真神为什么会知道?”乌丝兰玛微微一笑,碧眼怨毒地斜睨烛龙,也不直接回答,“北海挖出“幽天玄金碑”的时候,我不过是八岁的女童,又怎识得上古文字?又怎知道人心险恶难测,猜得出此中的诸多奥秘?或许正因此故,烛真神方才向陛下、长老会大力举荐,让我接替楼兰仙子成为水族圣女。几个月后,陛下进入极渊闭关修行,而将全族大权交给烛真神与我共同执掌。我年方八岁,又能管理什么族事?每日不过随着烛真神进殿,坐在大椅上作个陪衬罢了!”
“那时我终日坐在石椅上不能随意动弹,听殿中百名花白胡子的长老喋喋不休地争论族中诸多大事,烦闷已极,半懂不懂,插不上口,只能呆呆地望着殿外的风光景物,看着树梢在春风里拂动,蝴蝶翩翩地穿过花丛,心里好生羡慕那些蝴蝶和飞鸟,心想即便是做一株院角的桃花、也比我快活得多了。”
“日复一日,我渐渐发现殿中的长老们发生了好些变化,那些敢于拍案大怒,吹胡子瞪眼的都一个个地不见了,只剩下些唯唯诺诺的胆小老头;新增的长老也都个个低头弯腰,笑容可掬,不敢说话,只是点头。殿里争吵声越来越少,唾沫星子也不再四下飞溅了,烛真神却一天比一天来得欢喜。”
她娓娓而谈,声音轻柔飘渺,倒像是在追忆童年往事,众人却听得心生寒意。当年烛龙掌权之后,党同伐异,短短一年之间便驱逐了二十八名长老,以各种罪名囚禁、诛杀了三十七名长老、二十多位城主;一时小人猖獗,奸佞横行,人人自危,缄言自守,惶惶度日,实是水族灰暗时日的开始。
“转眼间便过了十几年,我年纪越大,知道得越多,对烛真神的所作所为便越是不满。但那时长老会中大半都是他的亲信,剩下的也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就连我身边的侍女也都是真神安插的耳目,我虽然厌怒,却也无可奈何。以我一介女子,又怎斗得过神通广大的烛真神呢?索性不再理会族中之事,全凭他做主,只有一些太过荒唐的事情会据理力争。如此一来,他对我也依旧礼重有加,相安无事。”
乌丝兰玛苍白的脸上突然酡红一片,碧眼光芒闪烁不定,似乎想到什么为难之事难以决断,蓦一蹙眉,咬牙道:“大荒五七一年,我在北海邂逅了龙牙侯科汗淮,鬼使神差地喜欢上了他……”
“我喜欢上龙牙侯之后,朝思暮想,那几个月里彷佛着了魔一般。有一次睡梦中竟情不自禁地呼喊他的名字,让侍女秋怜听见了。醒来之后,秋怜攒掇着让我向龙牙侯表白心事,那时我深陷情网,不知有诈,只道秋怜是真心为我着想,被她说动了心,便将爱慕之语写在树叶上,再交由风鸟传递于他。岂料秋怜那贱人竟是烛真神的耳目,风鸟方一飞出,便落入了真神的手中。”
“第二日,烛真神将那树叶出示于我,我羞愧欲死,愤怒害怕,浑身发抖。真神说要我只管放心,我与他情同父女,他自会代我好好保管,绝不会落入旁人手中。那日长老会上,我被迫附和他与长老会的提议,诛杀洛梧城城主全族,并将大牢中的八十一名大将秘密处死。”
“我回去之后,想要杀了秋怜泄恨,却又生怕因此得罪了真神,唯有作罢;终日恐惧若狂,六神无主,一连几天不敢熟睡,每次醒来都疑神疑鬼,生怕周围使女听见梦话。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日间瘦了一大圈,像个孤魂野鬼,惶惶不可终日……”
“我魂不守舍地想了几日,决定不顾一切代价,务必要取回那片树叶,不再受烛真神的操纵、折磨。那天夜里,我悄悄地潜入真神宫,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处隐秘之地,岂料没有找着那片树叶,却听到了一段有趣之极的对话。”说到此处,她的声音逐渐地高了起来,凌厉悲怒,又带着一丝莫以名状的阴暗喜悦。
乌丝兰玛碧眼冷冷地望着烛龙,“我正在“水神肠宫”的密室中反覆搜寻,突然远处甬道传来轻忽飘渺的脚步,听见烛真神低沉沙哑的声音:“那人现下怎样了?”我又惊又怕,想不到竟在此时此地与他狭路相逢,急中生智,连忙将自己封印入屋角的钢炉之中。又听见水伯天吴笑道:“真神神机妙算,他正竭心殚力地参透碑文,自寻死路哩!再过半年,必定经脉错裂而死,神仙也救他不得了……””
“我正不知他们说的是谁,却听烛真神嘿然道:“夫水之妙,在乎无形;无形无势,故能无敌。欲修无敌之术,则必修无形之身。自断经脉,随心接愈,无形变化,大功可成……嘿嘿,想不到汁光纪聪明一世,竟被我这小小金碑蒙了心窍,听信这姑言妄语。十年自毁,罪在其身,算不得我弑帝杀主吧?”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八殿寂寂,鸦雀无声。众人听得惊骇震怒,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敢情那“幽天玄金碑”竟是烛龙伪造之物!他以假碑欺瞒黑帝,诱使他修练所谓的“幽天大法”,兵不血刃,弑帝篡权,其讦之阴深狡狠,实在令人骨寒心冷!
天吴厉喝道:“乌丝兰玛!你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倘若真如你所说,那金碑是真神假造,陛下为了修练金碑大法而走火入魔,那么陛下早该经脉错毁,暴毙身亡才是,为何一年之后竟会完好无损地出关,赐封龙牙侯,大赦天下?”
“那不过是你们“一叶蔽日”的障眼法罢了!出关封赏的黑帝陛下根本不是真身,而是九尾狐晏卿离所化!”
众人轰然,九尾狐晏卿离乃是当今青丘国主晏紫苏的生母,美艳狡诈,乃是三十年前声名最为卓着的十大妖女之一,变化多端,神鬼莫测,若是由她化作黑帝,即便是帝妃、公主只怕也无法认出。
“那夜我无意中听到这秘密之后,心中震骇恐惧,远在此前之上。等到真神和水伯离开许久,方才变回真身,悄悄回到宫中。一连数日,百经思量,想通了所有关窍;又趁众人不备,遍查黎长老、马长老废弃的家宅。
总算上天有眼,掘地三尺,终于让我找到几块残留的拓片。”乌丝兰玛素手轻扬,几块铜铁悠悠旋转,在星光下闪耀着冷冷光芒。
铿然脆响,那些铜铁拼合成一面五尺来长、两尺来宽的残埙断面,上面隐隐浮凸着几行文字。几个博学通古的水族老者一齐低声读道:“……夫水之妙,在乎无形;无形无势,故能无敌。欲修无敌之术,则必修无形之身。自断经脉,随心接愈,大功可成……”念到此处,众人无不瞿然变色。想必当年两大长老根据烛龙密令,以上古文字写成碑文之后,将拓片暗自埋入家中地底,后虽惨遭灭口,这些拓片却由此保留了下来。
烛龙闭眼微微一笑,“这倒巧了,圣女自称当日听到的是这句,在地下掘到的恰恰也是这句,更巧的是今日竟又偏偏将这些拓片带在身边,随时佐证。嘿嘿,果然是神机妙算,烛某佩服之极。”言下之意乃是暗指水圣女伪造拓片,诬言陷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苍让我听到此句,寻着此语,正是天意昭然。这些拓片二十年来我终日带在身边,不敢有一日抛弃,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若不是陛下亲临,我又怎敢揭开这深埋多年的秘密?只要能将功折罪,为本族、为陛下、为冥冥苍天铲除你这巨奸,乌丝兰玛个人荣辱、是生是死又算得什么?”乌丝兰玛语气虽轻和平淡,隐隐之中却自有一种干云豪气,让人听得心驰神荡,热血沸扬。
水族群雄轰然骚动,左右旁顾,茫然不知所从。大殿中不知谁尖叫道:“杀死烛龙老贼!”石破天惊,众浪汹涌,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浑然忘了环伺其外的万千尸鬼,一齐渲渲如沸地叫将起来。围困乌丝兰玛的水族豪英倒有大半转戈相向,朝着烛龙怒吼围拢。
“好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烛龙突然睁开双眼,寒芒大作,周身黑光爆射冲天。怪啸声中,随手一掌拍出,玄光滚滚,狂飙似的朝乌丝兰玛轰然冲来。童融等人嘶声惨叫,突然拔地飞起,脸容变形胀紫,如被无形之手瞬间扼住咽喉,“砰砰”脆响,飞撞石柱,横死当场。
乌丝兰玛轻叱一声,冰蚕耀光绫爆蓬飞舞。“仆仆”轻响,烛龙玄光及处,丝带陡然蜷缩飞扬,她娇躯一震,被一股难以想像的巨力推送,身不由己地朝后摔飞,当空喷出一道血箭,登时昏迷不醒。
只听骨笛凄裂,高亢破耳。万千尸鬼纷飞云集,丝毫顾不得攻击众人,四面八方朝烛龙冲去,发动一轮又一轮汹汹密集的惨烈围攻。烛龙急速旋转,九龙飞舞,真气狂猛,众僵尸触之无不粉碎炸裂。
烛龙忽地发出一声愤怒的厉吼,九道气龙震颤蜷缩,黑光大敛。隐隐可见他周身肌肉翻滚,枯黄的皮肤下似乎有万千虫子在急速蠕动鼓舞。“仆仆”轻响,肩膀、两肋皮裂肉绽,鲜血激射,数十只彩色尸虫弹射飞扬。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黑光迸舞,尸鬼四射横飞,烛龙发出一声狂怒的悲吼,朝着夜空笔直飞冲。九道气龙交缠飞舞,蓦地光芒大作,融入其身,化做一条巨大的赤金巨蛇,当空甩舞咆哮,巨鳞光芒闪耀,晃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那五个鬼王怪啸声中,手掌翻飞,十道赤橙青黑白的彩光破舞怒放,蓦地绞拧融合,化为巨大的五彩气芒光柱,“轰”地没入黑帝体内。黑帝长啸飞天,周身霓光四射,团团气浪滚滚飞弹,密集地朝外翻涌推送。
烛龙那巨蛇兽身盘蜷翻舞,巨鳞浮凸起伏,鲜血丝丝渗出;时而弹射咆哮,被万千尸蛊所控,其状痛苦已极,蓦地大吼一声,张口吐信,盘曲电射,挟卷乌黑色的狂飙气浪,朝着黑帝猛冲而来。
那五大鬼王曲身蜷抱,彩光滚滚不绝地冲入黑帝的经脉之中,他昂首立身,纵声长笑,猛地一掌拍出。“砰!”
彩光爆破,霓丽眩芒绕臂电卷,倏地化为五条巨大的赤蛇、金螭、青虬、黑龙、白蛟,交缠怒舞,雷霆爆射。
群雄耸然变色,“五气龙兵!”
其时大荒素有“火兵水气”之说,意指水、火两族最善于“聚气为兵”。火族的“紫火神兵”、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海少爷的“春水剑”莫不如是。但所有的气兵之中,又以黑帝的“五龙气兵”与赤帝的“紫光七曜”威名最着,并称“天下气兵双绝”。
黑水真气修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黑水真气化为蛇、娇、虬、龙、蛟五种兽状光拳,恣意流转,甚至同时并用,变化无形,威力惊神,是谓“五龙气兵”。
但黑帝此刻使出的“五龙气兵”又截然不同,竟是以五行真气合而为一的“五气龙兵”!虽然仅仅只是两个字的顺序不同,但却意味着他已修成“五行真元”,境界可谓迥乎两异。
“轰隆!”五色气光龙兽怒吼飞舞,轰然破入烛龙蛇身之中。气浪汹涌飞炸,五名黑衣人震退迸飞,黑帝周身剧震,霍然凌空倒撞在金钟之上,鲜血从口鼻倏然溢出。半空中,烛龙厉声怒吼,巨大蛇身蓦地收缩,继而高扬卷舞,巨鳞裂散,血光迸射,重重摔落冰湖之中。
五行合一!千年以来,大荒中练成“五行合一”的不过区区三人。其一为八百年前的水族大巫神罗姬貉,其二为大荒第一任神帝白太宗,其三便是四年前石化登仙的神农帝。而这三人之中唯有神农是五德之身,可谓真正修成了“五行合一”,其他两人却都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大荒第一神帝白太宗好武成痴,一生虽已无敌天下,但未能修成至尊无上的“五行真元”总觉不甘。晚年闭关苦修,费时十载,终于练成。出关那日,恰逢金族蟠桃盛宴,天下豪雄毕集,白太宗为示庆祝,以方甫修成的“五行气轮”掀起瑶池之水,下了整整一日五彩缤纷的“虹雨”,一时成为佳话。不料当夜他却因此神竭化羽而去。
而八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水族神巫罗姬貉,独创妖邪至极的“摄神御鬼大法”,吸纳五族亡灵,强修“五行真元”。三年之内念力、真气突飞猛进,接连击败其时的白帝、青帝、赤帝,称霸大荒。但他终非五德之身,无法将体内的万千凶灵化而为一,备受神识错乱之苦。在与金族奇侠古元坎的西海决战之中,终于神识错裂迸乱,被后者所杀。摄神御鬼大法也因此被天下人视为畏途。不想八百年后,黑帝汁光纪竟步其旧路,摄神御鬼,五行合一,修成千年难得一见的“五气龙兵”!
“哗啦啦!”数百名僵尸嘶声怪嚎,拖拽那条赤金巨蛇高高跃出湖面。“噗通”一声闷响,巨蛇在冰面上翻滚了数丈,软绵绵不再动弹,乌黑的血液在巨身下缓缓淌开,幽蓝色的巨眼呆滞地瞪视着黑帝,红信吞吐,低沉地喘着粗气,大半鳞甲俱已掀落,周身血肉模糊,无数只尸蛊在伤口中攒攒蠕动。
白帝等人原本对烛老妖颇为厌恨,但此刻见他如此惨状,不免兔死狐悲,莫名地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即便是龙族、汤谷群豪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凛然不语。乌丝兰玛业已醒转,缓缓站起身来,双眉紧蹙,碧眼恍惚地环顾四周,继而怔怔地凝望着黑帝,面色雪白,神情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是时,忽听人群中一个女子高声道:“汁光纪,我问你,是不是你杀死烛鼓之,抢走三生石?是不是你用九冥尸蛊控制蚩尤,让他失心疯魔,刺杀黄帝陛下?”声音清脆甜美,在嘈闹声中显得格外悦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裳女子翩然站在浮冰之上,秀眉凝煞,杏眼清澈,俏生生的瓜子脸略显苍白,虽是轻怒薄嗔,却说不出的明艳动人。群雄眼前均是一亮,心驰神荡,“不知她是哪族女子,怎地从未见过?”
“汁光纪,你自以为被天下人所负,便因此嫉恨天下人。蓄意离间五族,挑隙生事,妄想引得天下大乱,而后坐收残局,将大荒变成恐怖鬼域。那日在观水城中,蚩尤中蛊疯魔,杀了黄帝,天下人都以为是烛龙指使,使得土族、龙族、水族互生仇隙,这一招“一石三鸟”可真是厉害之极。你对烛龙恨之入骨,杀他独子,嫁祸栽赃倒也罢了,但蚩尤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他?”
众人轰然,姬远玄等土族群雄更是霍然变色,蓦地想起当日观水城中的情景,从河里突然涌出的万千僵鬼、形如疯魔的蚩尤……这一切与今夜相似!众人身处险境,自顾不暇,丝毫未曾想到此节,被她这般点破,登时霍然了悟。惊怒愤慨之余,又微感好奇:不知这紫裳美女究竟何人?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仍记得为蚩尤鸣屈伸冤?
“晏紫苏!”百里春秋第一个猜出这紫衣女子的身份,惊怒失声;几在同时,少昊、陆吾等人亦脱口叫道:“小苏儿姑娘!”群雄哄然,敢情她竟是素以易容变化之术闻名天下的千面妖狐,无怪乎无人能识。
姬远玄蓦地抢身挡在晏紫苏身前,怒视黑帝,“晏姑娘说得不错,除了你,又有谁能操纵九冥尸虫,派遣鬼兵,蛊惑蚩尤兄弟,刺杀我父王陛下!”黑帝哈哈一笑,“什么蚩尤?寡人听也没有听过。”
晏紫苏眉尖一蹙,“你妄称鬼帝,敢做不敢当,又算什么英雄好汉!”突然眼圈一红,指着黑帝身侧的五行鬼王,“你下蛊害得他人鬼两非,犹嫌不足,为了灭口,竟还派遣这五个妖魔将他……将他杀死在昆仑山上……”泪水倏然滑落,哽咽难言。
纤纤霍然起身,“什么?蚩尤大哥……死了?”花容惨白,娇躯微颤,几乎站立不住。群雄轰然骚动,难以置信,但见晏紫苏玉箸纵横,悲不可抑,无不怜悯愤慨。
黑帝哑声笑道:“原来你说的是那小子。嘿嘿,寡人瞧他有几分资质,原想让他做青木鬼王,他却不识抬举,那就连鬼也做不得了。至于姬少典嘛!他早已老朽糊涂,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分别?”
姬远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蓦地拔出钧天剑,“敢情那日在冰风谷杀死五族英雄,嫁祸蚩尤兄弟的就是你们这五个妖鬼!汁光纪,你这无耻妖贼,今日我要手刃尔头,为我父王和各族朋友报仇,为蚩尤兄弟伸冤!”
抄足冲天,剑光飞舞,闪电似的朝黑帝掠去。
黑帝随手一掌,迎面拍出。黑光爆射,气浪轰然飞卷,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朝着姬远玄横空怒扫。武罗仙子、鼍围、泰逢、涉驮、计蒙等人正欲奋力相助,忽听“轰”地一声,巨浪喷涌,一人纵声长啸,破浪穿冰,冲天而起,一道翠光剑气汹汹如银河飞泻,刹那间与黑帝的黑龙气兵撞个正着。
其势快逾厉电,瞧不真切;但听见那长啸之声,姑射仙子陡然一颤,妙目中闪过惊喜之色,横箫凝望。六侯爷等人一愣,无不大喜,纷纷叫道:“太子殿下!”适才王亦君突然坠入湖中,半晌没有动静,众人都自忐忑,此刻听到这声长啸,心中重石登时落地。
轰然巨响,众人眼前一花,呼吸不得,睁眼再望时,姬远玄已被那气浪震得朝后飞退,气息翻涌。而那人长啸未衰,旋身踏浪,飘然落在浮冰之上。脸容俊秀,眉宇之间满是悲怒之色,正是王亦君。
王亦君原本经络郁堵,动弹不得,偏巧被黑帝、烛龙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冲击气浪撞中璇玑三穴,任督二脉登时霍然贯通,真气汹汹奔涌,不到片刻之间便冲开了周身经脉。原想藏于冰下,静候良机,杀汁光纪一个措手不及,但听到蚩尤已死,心中惊怒悲愤不能自禁,忍不住破浪冲出。
龙族群雄见他从容接下“黑龙气兵”而安然无恙,无不欢声雷动,各族豪英又惊又喜,一时之间士气大涨,雷鸣高呼,纷纷为王亦君呐喊助威。即便是天吴、烈碧光晟、句芒属下部系,也不由怀着忐忑侥幸之心,暗暗支援自己的夙敌。
晏紫苏擦去泪珠,仰着俏脸,“汁老妖抢走三生石是用于固守元神。他豢养九冥尸蛊,修练“摄神御鬼大法”,乃是为了攫取旁人元神,修成“五行元神”。只可惜他肉身已死,寄体又非五德之身,根本不能将吸纳的五行元神合而为一。修练越深,体内五行神识越多,他的本真元神便相较越弱,终有一日被其他元神吞噬,魂飞湮灭。为了固守本真元神,他只有抢走三生石,炼丹自保……”
“五行金生水,三生石为金族圣石,富含金灵。汁老妖寻不着“本真丹”,只能以三生石暂且固守水真神识,只要你能将他蕴藏于丹田的三生石击碎,他便会神识错乱、魂魄湮灭而死!”
王亦君一怔,方知她绕了一个弯子,竟是为了告诉自己黑帝的弱点所在,“多谢晏姑娘赐教!”见她眼角泪珠犹在,突地又想起蚩尤,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尖锐裂痛。悲怒攻心,郁气难平,正欲拔身与黑帝舍命一搏,突然听见一个淡雅而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公子,你现在便要为蚩尤公子报仇吗?”
王亦君心中一跳,循声望去,姑射仙子那双盈盈秋水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掩抑不住焦急、关切与担忧。
她眉尖轻蹙,轻轻摇了摇头,传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情势凶险,关系五族安危,你……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王亦君一凛,倏然忖道:“是了,当下群雄中蛊,士气低迷,败局几已笃定。倘若我死于那妖魔之手,纤纤、雨师姐姐、仙子姐姐、娘亲……还有这各族群雄岂不是更加无援无望吗?我岂可因个人之恩怨、一时之意气,而不顾眼前大局?”
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沉吟不语,姑射仙子不由得羞意微起,当下恻转脸颜,眼睫低垂,传音道:“这里颇多能人异士,灵山十巫的医术更高明得紧。九冥尸蛊虽然厉害,未必无解。当务之急乃是鼓舞士气,在尸蛊肆虐之前击溃鬼兵。只要能团结群雄,粉碎黑帝的阴谋,何尝不是对他最好的复仇?”
王亦君心中大震,陡然清醒,又是惭愧又是感激,传音道:“多谢仙子姐姐提醒!”姑射仙子俏脸微微一红,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松了一口气。
深吸一口气,王亦君按捺住那悲怒空茫的心绪,“姬大哥、八郡主,你们还记得当日在丰山上的盟誓吗?”
姬远玄微微一怔,“当然记得。咱们指天立誓,携手并战,挫败水妖阴谋,还复大荒和平。只不过今日这水妖由烛龙变成了汁光纪。”王亦君朗声道:“不错。但不管他是魍魉,还是魑魅,只要是祸害天下的妖魔,就当一扫而光!”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小子,天下英雄尽入我囊,你以为凭藉你们区区几个黄毛小子,就能和寡人抗衡吗?”黑帝话音方落,五行鬼王便一齐低沉呜呜,万千尸鬼随之嘶声怪吼,气势极是惊人。
“汁老妖,天下英雄尽入你囊?难道不知道尖锥在囊,必破锋而出吗?你皮再厚也没用啦!”王亦君笑容一整,“魑魅之火,岂能与日月争光?你与天下为敌,与正道背驰,那才是真正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说到最后一句时,一道耀眼碧芒自断剑破锋而出,光焰吞吐,遥遥指向黑帝眉心,“王亦君无德无能,却有一腔热血可洒,一个头颅可断。斩妖除魔,百死无憾!”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群雄齐声喝采,士气大振。
烈炎霍然起身,拍掌大笑,“痛快,三弟说得好生痛快!我赤炎男儿素来只有割下的头,没有跪下的膝。
两位兄弟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烈炎又岂能独免?火族儿郎听令:今日本族唯太子马首是瞻,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向这妖魔乞降!”祝融、刑天等火族群英纷纷昂然起身,轰然应诺。
大人国、君子国、劳民国、鲛人国、司幽国、中容国等东海番侯接连起身,争先恐后,“我等愿从太子号令,誓死一战!”这些东海番侯素与龙族交好,又对王亦君颇为折服,听他慷慨言辞,俱是热血上涌,决意与他并肩而战。
楚芙丽叶盈盈起身,“太子仁侠高义,天下表率,寒荒子弟愿听从太子差遣。”拔祀汉、天箭等寒荒英豪齐声大叫,“火海刀山,万死不辞!”群雄轰然,寒荒八族骠悍桀骛,连金族也素难驯管,想不到竟对王亦君如此敬服。姬远玄传音笑道:“妙极!众心所向,王兄弟万勿推辞!”不待王亦君回应,“土族七百五十六名子弟听候太子调遣!”
当是时,结胸国、羽民国、厌火国、贯胸国、交陉国、三首国等南海番侯亦纷纷起身,轰然附应。一时间,数千群雄竟有近半愿随从王亦君奋力死战,千臂挥舞,万口怒吼,蔚为壮观。烈碧光晟、句芒、天吴等三族豪强或微笑不语,或皱眉冷笑,颇为不屑。
黑帝有恃无恐,笑嘻嘻地袖手旁观,暗绿色的双眸幽光闪动,浑不将此当一回事。他沉冤数十载,迁怒移恨,变得偏狭恶毒、残忍暴虐。今日大仇得报,心中快意无比,对于五族群雄倒不急于立时杀死,一心要如猫要耗子似的戏弄凌虐。此刻见群雄重新燃起斗志,不怒反喜,冷眼旁观。
“各族群雄都是修为极强的高手,先前之所以不敌这些僵鬼,最大原因在于殊不团结,各自为战,因而被鬼兵分而攻之,各个击破。倘若推选出一个令大家服膺的领袖人物,众志成城,团结如一,必可击退妖鬼。我与水妖、句芒、烈碧光晟积怨颇深,资历又浅,难以服众;需有一个德高望重,又与各族相交甚笃的人物!才可担此大任。”
王亦君蓦地灵光一闪,“多谢各位朋友抬爱,只是这里多的是德高望重、雄才大略的英雄前辈,比我不知强了多少万倍。小子无德无能,只愿作马前卒,怎敢为三军帅?所谓客随主便,今日既是蟠桃会,自当由白帝陛下与王母娘娘为大荒诸族统帅,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群雄一楞,继而发出欢呼啸吼:“白帝、王母!”当前大荒五帝唯有白帝尚在,他长者风度,天下景仰,纵是烈碧光晟、句芒对他也颇为尊敬;而西王母号称“大荒第一圣女”,冷静智谋,运筹帷幄,也是世人尽知。
眼下又是在昆仑山上,由他们来统领群雄,确是入情入理,再也合适不过。
烈碧光晟与句芒、天吴对望一眼,微微颔首,“愿听从白帝陛下、白金圣女调遣!”三族群雄纷纷附应,声威更壮。白帝真元虚弱,业已有些支撑不住,勉强一笑,却说不出话来。情势紧急,不容推辞,西王母翩然起身,“此次蟠桃会横生波澜,祸累各位,实乃本族之责。承蒙各族朋友不弃,仍然信任有加,水香定当殚心竭力,将功折过。”群雄大喜,欢呼不绝。
王亦君松了一口气,精神大振,眼角转处,蓦地撞见姑射仙子清澈的目光,温柔、欢喜而略带嘉许之意。
两人目光方甫交接,她脸上倏地一红,轻轻转开头去。他心中大跳,不敢多想,转头大声道:“听西王母号令,五族同心,斩妖除魔!”众人士气高昂,齐声呼应:“五族同心,斩妖除魔!”声如滚滚惊雷,震得群山轰隆迥响。
黑帝纵声狂笑,“有趣有趣,网里鱼虾,犹自列群。嘿嘿,寡人倒要瞧瞧你们这些将死困兽如何与我鬼国大军抗衡!”骨笛声起,万鬼号哭,陡然从冰湖里湿淋淋地涌出,随着笛声节奏奔涌乱窜,朝着群雄咆哮逼近。
号角长吹,鼓声咚咚,血战再次展开。五族群雄听从西王母调度,不与众僵鬼缠斗,迅疾变向突破重围;王亦君、姬远玄与姑射仙子率众殿后,有条不紊地退往瑶池岸边。群雄士气高涨,团结协力,很快便杀穿漫漫僵尸,潮水似的会集一处,又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重新集结成阵,退守到瑶池南侧宽阔的草坡上。
万千鬼兵从瑶池中汹涌冲出,在骨笛的御使之下,按照尸鬼的五行属性,分别组成金、木、水、火、土五个三角锲阵,将群雄重重包围。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疯狂猛攻。群雄一面奋力抵抗,一面听从金族的号角、鼓声,迅速融合交错,布成前所未有的五角星阵。周边则由火族群雄燃起三昧真火,围成三道火墙。
所谓五角星阵,即金、水、木、火、土五族依次相隔,互为犄角。一旦彼方火阵攻袭本方金阵,则其侧的水阵立即相援,如此迥圈交错,根据五行相克相生之法,两两相护。各番国豪雄在阵心内核围成圆圈,形成第二道防护。核心则为大本营,西王母在此指挥变阵,以号角曲调为令。一旦有人受伤或蛊毒发作,立即退入大本营,由五族巫医立即抢治,逼出体内的尸蛊成虫,伤势好后,立时返回阵中,重新作战。
昔年大荒五帝之中,白帝痴迷音乐与长生之道;赤帝、青帝浸淫武学、法术,矢志成为天下第一;黄帝无欲无求,碌碌庸为;而黑帝虽以仁厚爱民着称天下,却亦极善于行军作战,兵法称冠五帝。修行“五行元神”
之后,他深谙五行变化之妙,自创五行鬼阵,交融相生,变化无穷。相隔数十年,今夜初次用兵,便攻陷瑶池宫,将五族群雄打得大败。
但西王母聪明绝伦,精擅兵法阵势,一夜酣战之后,便已看出黑帝五行鬼阵的精妙所在,当下依样画葫芦,略加演变,临时创出这“五角星阵”,立收奇效。酣战良久,鬼兵始终无法突破“五角星阵”,周边尸骨堆积如山,迤逦环绕,反被火族群雄当作最佳的火墙墙基。
群雄体内的尸蛊虽然受骨笛催化,不住地急速孵化,但一旦变为成虫,便又受尸火所激,破体飞射,枯萎而死。如此下来,众人的尸蛊倒也维持在一定数量,尚不足以致人疯狂。偶有不支者,立时便被左右同伴护送入阵心大本营,接受巫医紧急治疗。是以激战许久,竟只有十几人尸蛊入脑,疯魔发狂。
当是时,骨笛陡转高扬凄厉,号角声忽地哽顿,有人惊叫,“王母!”阵心大乱,惊呼四起。原来黑帝眼见难以攻破五角星阵,恼羞成怒,凝神催化西王母体内蛊虫。西王母撑抵不住,号角登断。既无号令,五族群雄茫然不知所从,阵脚大乱。顷刻之间,木阵、火阵顿时被鬼军冲破。
王亦君心下大凛,急忙返身掠入阵心大本营。人影纷乱,语声嘈杂,西王母盘坐于地,微微颤抖。俏脸惨白若冰雪,眉心黑气笼罩,香汗淋漓,罗裳尽湿。陆吾、长乘神、神牛勃皇、槐鬼离仑、英招等金族仙级高手排成长蛇阵,迤逦围坐,手掌次第抵在前一人的背脊,将真气绵绵不绝地输入西王母体内。
片刻之间,烈炎、姬远玄、烈碧光晟、句芒等人尽皆赶至。西王母双眉微蹙,“多谢各位牵挂,但眼下杀敌要紧,你们不必管我,快快回到阵中稳定军心,切不可自乱阵脚,被妖魔所乘。”强聚精神,寥寥数语,向各族首领密援机宜。
群雄见她中蛊甚深,竟仍能竭力保持神智清明、镇定自若,将一切部署得井井有条,无不暗暗敬服。众人肃然领命,正转身欲走,西王母突然又将姬远玄叫住,“姬公子,三军不可一时无帅,我蛊毒发作,只怕不能坚持太久了……听说姬公子自小研习兵书阵法,深谙此道,可否请公子代我指挥变阵?”
此时鬼哭汹汹,群雄怒吼、惨叫之声此起彼落,木阵、人阵已被鬼军冲得变形萎缩。眼见形势危急,五角星阵即将溃乱难挡,姬远玄不敢谦辞,上前一步,“远玄责无旁贷,绝不负王母厚望!”
西王母松了口气,当下请众首领火速赶回本阵,又将姬远玄召到身边,择其概要,传授指挥五角星阵的心得密法。“太子想必也清楚得很,敌众我寡,这般死守唯有死路一条。要想转败为胜,必须断除鬼军后援,召引我方救兵。”
“我已经放出三青鸟前往昆仑附近的城邦求援,如无意外,援兵当在天明之前赶至。瑶池下通赤水,源自赤水山下的地底涡流。鬼军想必便是经由赤水源源不绝地来到此处。祝火神已带着火族的狄朋、狄昊两大将军,随着土族的“穿山虎真”黄公钻入地底,悄悄赶往赤水山。赤水山原为上古火山,只要火山喷发,赤水自当变作火河,鬼军即便有百万之众也必定化为灰烬。”
“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当前最为紧要的,乃是拖延蛊虫发作的时间。否则一旦蛊虫钻心入脑,我们必定尽数疯魔,万劫不复。我要你缠住黑帝,让他无暇吹笛御蛊。眼下五族中只有姑射仙子、姬公子和你三人未曾中蛊,姬公子需指挥兵阵,姑射仙子的箫声可助大家保持清明神智。只有太子才能担任此重任了。”
“何况太子五德之身,又刚刚得了陛下、赤松子、风伯和龙女的真气,正好形成极为强沛的五行真元。试想以双头老祖之神通,居然被太子一举反震而死,太子眼下的真气至少已有太神级。虽然外来的四属真气会在未来的时日里渐渐逸散,但只要运用得当,发挥十之三四,今夜当足以与汁光纪敷衍周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子得五族之真气,当是为了造福于五族。太子无须与黑帝死斗,只要能将他缠绊,拖延到援兵来临,便可挽转狂澜,反败为胜!”
王亦君思潮汹涌,躬身行礼,返身退出阵心。百感交集,大步奔走,忽然长声啸歌,冲天跃起,朝着远处的八合殿钟亭御风飞掠。这时,姬远玄已经仰头吹响了第一声号角,激昂高越,彷佛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破空裂云而去。
八合殿外,五行鬼王突然冲天飞起,一言不发,朝着王亦君围合而来。王亦君大喝一声,断剑轰然卷起汹猛绿光气芒,以雷霆之势朝着逼迫最近的那鬼王刺去。“哧!”那人倏然后退,黑衣登时碎裂飞扬,露出银白色的冰蚕丝劲装,头戴狰狞面具,当是白金鬼王。
另外四人发出低沉沙哑的嚎叫,鬼魅疾扑,四道真气电射而至。王亦君因势利导,藉着那四道真气相互推卸抵消后的余力,斜窜电冲,倏地折转,断剑又向那白金鬼王全力猛攻。
那鬼王眼中木无表情,只是面对王亦君,妖魅似的不住迤逦飞退,与断剑锋芒保持两丈之距;双手曲收,银白色的真气在掌心缭绕急转,蓄势待发。四大鬼王则如附骨之蛆,形影不离,紧紧追在王亦君身后,时而轰然攻击。
王亦君凝神聚意,藉着交手之机,迅速探察各鬼王真气,忽然凌空翻身,闪电似的朝右后方的黑衣人冲去。
“嗖!”剑芒凌厉怒射,脱锋飞舞。短短的相持时间之内,他已探明此人才是五大鬼王之中真元最弱的一个。
那鬼王猝不及防,似乎未曾料到他竟敢反身急攻,不及引聚全力,右手一翻,掌心倏地吐出一道青紫色的光芒,化作一团巨大的光盾,陡然挡在断剑飞芒上。
紫火神兵!王亦君心中蓦地一震,惊骇莫名。当世能御使紫火神兵的不过寥寥数人,尽在这冰湖之上,此人究竟是谁?这五行鬼王中修为最弱的一人竟已如此了得,那么其他四人岂不是更加深不可测?
“当!”那紫火光盾倏然一瘪,被断剑气芒刺穿一个小洞。那人眼中闪过惊怒之色,闪电后退,黑衣撕裂碎舞,露出一身赤红的劲装,脸上罩着鬼怪面具。王亦君气血翻涌,翻身飞退,体内的五股真气翻江倒海似的剧烈震动。
当是时,另外四大鬼王厉声怪叫,四道强霸不已的真气化作气带、蛇矛、光捶、气剑从上下左右轰然攻到。
那赤火鬼王踏空迥旋,陡然斜冲,左手扣住右腕,紫火真气倏地化为一道狭长光刀,红光刺目,当头怒劈。
“哧哧”激响,王亦君护体真气波荡摇曳,衣裳碎裂,皮破血流。众人惊呼,姑射仙子的箫声突然失调变音。刹那之间,他身陷绝境,遭受五大顶尖高手的全力围击,经脉剧震,气血乱涌,体内潜伏郁积的五行真气登时自然激弹。
“轰!”五道绚丽气光从他丹田处喷涌而出,沿着经络急速飞扬,蓦地缠卷为滔滔霓光浩气,汹涌冲入右臂之中。王亦君眼前一花,喉中腥甜,只觉五道难以想像的强沛真气,在经脉中喧嚣狂肆地冲撞泛滥,周身鼓胀,直欲迸炸开来。
气随意转,蓦地大吼一声,右臂挥舞,“蓬!”五道霓光气浪冲入断剑,登时喷薄爆射出十余丈长的霞光!
霞光流舞处,气浪层叠炸涌,巨响怒爆。五大鬼王闷哼一声,真气迸散,黑衣尽数碎裂炸飞。骇然惊怒,纷纷朝后避退。黑帝双眼厉芒闪动,骨笛停顿,“五行合一!”刹那间,群雄尽数呆住,时间彷佛瞬间凝固。
王亦君五德之身,经络心脑相容五属元气,且修行“潮汐流”已久,早已能根据真气适时调整经脉,融气合流;“五行谱”中的“五行合一”虽仍未能参详掌握,但毕竟苦修数年,亦有潜移默化之效。此时形势危急,被这五人强沛已极的五属真气所激,潜伏体内的五行真气自然而然地随经脉流转融合,无意中竟爆发出“五行合一”的惊人威力。
惊喜之下,王亦君纵声长呼,剑光纵横飞舞。五行真气一旦融合,立时自动汹涌流转。五大鬼王不敢直攫其锋,急速倒退。黑帝暗绿色的双眸光芒跳跃,嘴角牵起一丝狞笑,“五德之身!五德之身!这小子果然是五德之身!”不惧反喜,激动若狂,突然仰天长笑。
长啸声中,王亦君冲天飞起,朝八殿钟亭急速掠去。五大鬼王呼啸一声,倏然交错飞舞,头、手、脚次第相接,结为一个奇怪阵形。黑水鬼王的头顶在青木鬼王的右脚脚底,青木鬼王的头抵在赤火鬼王的左掌掌心,赤火鬼王的右手握住黄土鬼王的左脚,黄土鬼王的脖颈则被白金鬼王的左手扣住。
五人紧紧联结,长蛇似的迤逦飞舞,白金鬼王怪啸一声,右手蓦地抓握黑帝的右足。“蓬”地一声闷响,黑水鬼王周身玄光怒放,倏地自头顶涌入青木鬼王脚底,后者黑光一闪即没,陡然爆放起更为耀眼的青光……
如此次续传递,黑、绿、红、黄、白光芒绚丽迸爆流舞,滔滔不绝地冲入黑帝的右足之中。
黑帝哑声长笑,周身绚光大作,纵横交错,彷佛万千道霓虹彩线螺旋飞舞。王亦君只觉强风扑面鼓舞,呼吸一滞,彷佛冲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柔韧气网,心下大凛,纵声长啸,游鱼似的穿梭飞行。
当是时,瑶池突地“汩汩”作响,湖心漩涡急转,巨大的气泡连串地冒将上来。“啵啵”破灭。水浪剧荡,块块浮冰迅速消融,蒸腾出丝丝白汽,如银蛇乱舞,破空招摇。“轰隆隆!”北面重山之外蓦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天摇地动,轰呜连震,巍巍冰岭雪崩滚滚,狂潮飞瀑似的倾泄崩塌。
群雄大骇,正欲朝瑶池中退去,却见巨浪冲天喷涌,那漩涡随之蓦地朝上高高隆起,宛如巨大的螺旋尖锥;顿了一顿,又忽然朝下重重塌陷,急流飞旋,如无底黑洞、森然巨口,瞬间将所有水流吞噬!湖中尸鬼哀号惨叫,倏然不见。刹那之间,偌大瑶池竟忽然干涸了一半!“蓬!”湖心喷起一道近百丈高的浊黄色水柱,漩涡飞炸消失,大浪摇曳,湖水浑浊,水泡滚滚,逐渐又恢复平静。
雪崩翻滚,奔泻冲落,群雄杀开一条血路,潮水似的沿着草坡向更为开阔的草甸丘地涌去。好在瑶池南岸的雪山相隔颇远,迸雪滚石冲到之时,众人已逃到安全之处。反倒是群鬼无令可从,浑噩不知,顷刻被压死、掩埋了近千之众。
北面雪岭叠峰之外,冒起滚滚黑烟,在空中翻江倒海似的奔腾蔓延。浓烟之下,艳红色的火光跳跃吞吐,映红了半个夜空。昆仑最大的休眠火山突然爆发了,无怪天地震荡,雪崩连连。赤水火山既已爆发,赤水河必已化作熊熊火海,鬼兵密道立时断送,那些僵鬼再也不能源源不断地冲到瑶池来了!
“轰!”五道绚光交错飞舞,蓦地化为赤蛇、金螭、青虬、黑龙、白蛟五条巨大光兽,咆哮猛扑而至。就在他稍一分神的瞬间,黑帝突然出手。五龙咆哮,气浪奔腾,瑶池巨滔喷舞。“嘭隆隆!”迭声巨响,彩芒霓虹爆射飞扬,赤蛇、金螭、黑龙、青虬、白蛟以雷霆霹雳之势倏地没入王亦君的体内。
王亦君呼吸一窒,待要提气已然不及,周身毛孔忽地一阵尖锐剧痛,彷佛被万千毒针倏然插入。刹那之间,脑中“轰”地一声,奇经八脉、十二经络似被雷电劈中,火烧火燎,四周昏黑一片。身躯大震,蓦地仰天喷出一道血箭,高高跌撞抛飞。
群雄大骇,惊呼迭起。当是时,两道素白、赤红的人影冲天飞起,一前一后,朝着王亦君飘然抄掠而去。
竟是姑射仙子与烈炎同时挺身相救。纤纤身子一晃,脸容瞬间雪白,咬唇怔怔地望着王亦君跌飞抛落的身影,一时焦虑担忧,一时恼怒快意,思绪混乱已极。
头昏目眩,王亦君喷出一口鲜血之后,轻飘飘如棉花柳絮,在狂风中任自东西。但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念力探扫,发觉自己周身经脉、脏腑竟安然无恙,只是奇经八脉隐隐灼痛,痹胀不通。心中又惊又喜又奇,惊的是黑帝的“五气龙兵”威力一至于此,以自己眼下真气之强,竟连一招也抵挡不住;喜的是捱了这雷霆一击,经脉居然侥幸无损,奇的是这妖魔何以手下留情,未对自己痛下杀手。
强敌紧逼,不及多想,奋力凝神运气。但他体内的五行真气终非自己修行所得,极难驾御,一经击散,立即又恢复为狂乱无序的状态,在十二经脉间郁积相冲,如山洪崩道。黑帝哈哈大笑,五气龙兵怒吼飞扬,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龙首尾相接,光芒万丈,陡然化为一条巨大的五首黑鳞气龙,腾缭卷舞,蓦地将王亦君盘绕其中。
周身一紧,眼前又是一阵昏黑。刹那间,周身经脉彷佛被无形的巨大气网死死缠缚,丝毫动弹不得。体内五股真气轰然激荡,骨骼、皮肤似乎撑裂了一般,膨胀欲爆,难受已极。他竭力凝神聚气,想要反转定海神珠,激爆真气,但经络痹胀酥麻,真气被完全压制,无法随心流转。
黑帝灼灼地盯着他,阴恻恻地笑道:“小子,你放心,寡人绝不会勒坏你的肉躯。五德之身千年罕见,弄坏了再上哪儿找去?”王亦君心中大震,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杀死自己了:这妖魔竟是妄图窃占自己的肉身!
唯有利用“五德之躯”融合万千凶灵与五行真气,方能摆脱神识错乱裂噬的痛楚!
当是时,炽风呼卷,烈炎狂飘冲到,奋起神威,红缨长枪赤光迸爆,忽地扭曲震颤,化为一条巨大的黑紫色八爪火龙,张牙舞爪,咆哮着朝黑帝当头冲去。
“紫电螭龙枪”为大荒七大名枪之三,排名仅在姬修澜的“双旋裂天枪”之下。此枪脱胎于火族上古神器“紫电蛇矛”;三百年前,大荒十大凶兽之一的八爪火螭肆虐南海,祸害无数,火族大神烈法舒以紫电蛇矛大斗凶兽,终将其击杀、封印,但紫电蛇矛却也因此钝折。烈法舒取八爪火螭之脊骨,与蛇矛重新炼制,遂得此枪。
但那八爪火螭生性凶狂,魂灵桀骛不羁,一旦解印而出,必饮血而归;倘若使枪者念力不足,还会反遭其御,成为枪下冤魂,故被称为“大荒十八凶器”之一。烈炎虽已唤醒太乙火真,脱胎换骨,修为尚嫌不足,若非万不得已,平素极少解印火螭。此时身中蛊虫,为救王亦君,唯有孤注一掷,全力而搏。
黑帝眉毛一挑,随意翻手一拍,那黑鳞巨龙狂吼一声,倏地松开王亦君,卷尾横扫,正撞在八爪火螭上。
轰隆巨响,当空紫光黑芒纵横怒爆。烈炎一顿,登即笔直跌飞。众人惊叫声中,那八爪火螭怒哮迥旋,当头重重撞在他胸口上!烈炎身形剧震,长枪脱手,倏地变向朝下坠落。鲜血喷涌,万千只蛊虫密密麻麻地冲天乱舞。
祝融、烈烟石、赤霞仙子大骇,奋力急冲而起,接住烈炎,封印凶螭,稳稳落地。黑帝哈哈大笑,五指变诀,黑鳞巨龙怒吼声中霍然回转,团团飞舞,登时又将王亦君盘蜷紧缚。
群雄愤慨,大骂不绝,但一则忌惮黑帝凶焰,二则囿于本军号令,一时再无人离阵歼战。王亦君神智清明,苦于经脉封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炎为救自己身负重伤,惊怒交集,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一个女子说道:“黑帝陛下,请放开王公子。”婉转清雅,如月下清泉,正是姑射仙子。她白衣翻涌,翩然飞至,轻叱声中,碧气光带翻腾卷舞,蓦地缠住王亦君的腰身,朝外拖拽。千钧一发,事关王亦君生死,她再也顾不得被人猜度议论了。
黑帝“咦”了一声,“小丫头,你不是木族圣女吗?怎地冒死来救这龙族小子?难不成动情怀春,喜欢这小子不成?”姑射仙子俏脸倏地泛起红霞,“王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竭力以报。陛下好歹曾是一族之主,说话、行事却如此轻薄狡赖,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真气鼓舞,奋力拽夺。
黑帝一怔,哈哈狂笑,“寡人天下第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又敢耻笑我?谁又能耻笑我?”手指轻弹,那黑鳞巨龙咆哮甩身,巨尾狂飙横扫,登时将姑射仙子的气带轰然震碎。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姑射仙子飘然飞转,堪堪从气龙尾梢翻穿而过,长袖卷舞,气带飞扬,重又将王亦君卷住。
王亦君心下大急,生怕她也被黑帝击伤;思绪飞转,苦忖脱身之道。眼角扫处,瞧见五大鬼王东倒西歪地交错相连,古怪姿势始终未变,心道:“奇怪,倘若这五鬼只是为了给汁老妖输送真气,只需各自与老妖经脉相接即可,何必摆出这么奇怪的姿势?那黑水鬼王为何将头顶在青木鬼王的右脚脚底……”
凝神细看,隐隐看见一道黑光气线绵绵不绝地从黑水鬼王的头顶“通天穴”涌出,冲入青本鬼王右脚无名趾外侧的“窍阴穴”,后者足底经脉受其激荡,翠光闪耀,气流汹涌。
王亦君心中蓦地一跳,隐隐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细辨分明。忽然想起“五行谱”中写道:“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属脏络腑之经曰阴,属腑络脏之经曰阳。经脉因脏腑而分五行,肝胆属木,故‘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属木,心与小肠属火,故‘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属火……”
又想到其中所言“……以五族人杰,手脚相接,肝胆相照,经脉互连,必可成浩然正气,则无坚不摧,无敌天下矣!”王亦君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大荒五族的五行属性虽各不相同,但五脏六腑的主属性却都是一致的:肝胆为木,脾胃为土,心与小肠属火,肺与大肠属金,肾与膀胱属水。十二经脉也因其主属的脏腑而分五行属性。不同族别之人,其修行真气的十二正经的“主经”也因此不同。如木族人修练碧木真气,除了奇经八脉之外,最为紧要的是循行“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两大经脉;而火族人修练赤火真气,当主循“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二经……如此类推。
而眼下黑水鬼王的通天穴正抵青木鬼王的“窍阴穴”,当是为了将其“足太阳膀胱经”与青木鬼王的“足少阳胆经”相通,进而将黑水真气源源输入后者的“足少阳胆经”之中。五行水生木,黑水真气进入青木鬼王的木属正经,使得其经脉内的碧木真气受激爆增;而这股碧木真气从青木鬼王的头顶“本神穴”冲入赤火鬼王的“手少阴心经”,又将赤火鬼王火属正经内的赤火真气激荡倍增,经由右手的“手太阳小肠经”冲入黄土鬼王的“足太阴脾经”……如此连续输推,环环倍增,彼此将真气激荡到最大限度。待到五股真气一齐涌入黑帝体内时,他爆发出的五行真气便远不止六人真气的总和!
又惊又喜,忽地想道:“他们体内只有单属真气,因此经脉相接,彼此相激。我既是五德之身,体内又有五属元气,倘若能将这五行元气分存于各自所属的经脉之中,再根据五行相生的顺序,迥圈运行体内真气,岂不是可以环环相生,倍增倍长吗?”一念此及,心中剧跳,兴奋、激动、狂喜……交叠欲爆,直想纵声长啸。
刹那之间,将周遭一切尽皆忘得一干二净。
从前他修行“五行谱”时,虽知脏腑、经脉分五行,亦知五行相生之理,但却始终未尝想到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的不同顺序会激发迥然两异的效果。想明此节,登时豁然开朗,彷佛于繁芜杂乱的树林之后,发觉了一片无垠无际的广袤草原。他对“五行谱”的领悟与修行,也从此迈入了全新境界。
当是时,忽听众人失声惊呼,黑帝怪笑道:“小丫头,还不撒手?”王亦君心下一凛,蓦地醒觉,却见姑射仙子花容雪白,眉蹙如黛,唇角沁出一线血丝,左手玉葱似的指尖亦有血珠簌簌滴落,但右手气带如碧霞缭绕,紧紧地缠缚在自己的腰间,始终不曾松开。
王亦君心中怦怦乱跳,又是感激又是疼惜,对黑帝恨怒更甚。心中突地一动,凝神聚意,默诵“灵犀法诀”,感应姑射仙子元神,传意道:“仙子姐姐,快将你的脚抵在我的手掌中!”姑射仙子娇躯一颤,感应到他的意念,双颊飞红,妙目疑惑不解地凝视着他,微带害羞之意。
王亦君心中一荡,急忙收敛心神,以念力传意道:“仙子姐姐,你只需将真气从足厥阴肝经或足少阳胆经,输入我的手少阴心经或手厥阴心包经中,我便有法子挣脱开来。”
姑射仙子眼波一亮,已明其意。当下松开掌心气带,朝后飘身避退。黑帝只道她终于心怯,嘿然笑道:“知难而退,总算不是难雕之朽木……”岂料一语未毕,她蓦地翩然飘转,匪夷所思地穿过黑鳞气龙的尖爪,瞬间冲至王亦君身边。青丝飞扬,衣裙如雪莲花开,纤巧右足不偏不倚地踢入王亦君左手掌心。
王亦君只觉掌心一阵滑腻冰凉,左手小指端一颤,一股强沛已极的碧木真气倏然自“少冲穴”汹汹涌入,沿着“手少阴心经”冲过“少府”、“神门”、“灵道”、“直海”……狂飙逆走,直奔腋下“极泉穴”。郁积于此经脉中的火属真气倏地激爆,彷佛枯木烈火,又遭逢狂风,轰然奔腾狂卷。
王亦君心下大喜,意如日月,以潮汐诀引领真气逆向奔窜流转,折入“足太阴脾经”,而后自“厉兑穴”
转入“足阳明胃经”,又依次转入“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阴肺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手太阳小肠经”……流转十二经脉,冲入奇经八脉中。
所到之处,五行真气相生相激,犹如春江滚滚,土崩冰裂。瞬息之间,经脉内郁结冲堵的五属真气尽皆疏通,如万河汇流,滔滔奔走,随着他的意念在经脉之间恣意流转,舒畅已极!
“知难偏偏不退,这才是逆水行舟的乐趣所在!”王亦君纵声大笑,急旋“定海珠”,气随意转,轰然直贯“手太阳小肠经”。“轰!”一道狂猛已极的赤火真气从右手小指“少泽穴”怒喷飞射,倏地形成一道十丈余长、赤红艳丽的气光刀弧,逆向劈舞!
“轰隆!”巨响乍爆,那条黑鳞巨龙狂吼崩散,卷舞飞扬。黑帝猝不及防,气血翻涌,倒撞飞离,五大鬼王怪嚎一声,蓦地迸散震退。刹那之间,王亦君借助姑射仙子的碧木真气,次第激爆五行元气,又以定海神珠将气浪威力倍增爆涨,一举将狂妄不可一世的黑帝击退!
大风呼啸,远处雪崩、火山宏声巨响,隐隐不断。众人张口结舌,骇然仰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王亦君凝风而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惊喜难言,“天下第一?汁老妖,你连我这无名小辈也打不过,还敢妄称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怕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群雄这才突然醒觉,心花怒放,发出轰天震地的欢呼呐喊。木族、火族、水族等视他为死敌的豪雄,此刻也不禁狂喜难遏,纵声狂呼。八族女子更是芳心乱撞,春波欲化,一片莺歌燕语。喧沸的人群中,纤纤身子微颤,松了一口气;泪珠泫然,怔怔无言,也不知是悲,是喜。
在她身旁,西王母盘坐仰望,淡蓝色的眼眸如水波荡漾,“姬公子,机不可失,快快吹响进攻号角。”号角激越破空,群雄斗志昂扬,欢呼呐喊着,潮水似的冲杀推进,那些木立无主的僵鬼登时被冲得七零八落,节节败退。
五大鬼王当空盘旋低鸣,黑帝惊怒疑惑,绿眼微眯,凶光闪烁不定,一时之间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对于下方传来的群鬼嚎哭置若罔闻,只是冷冷沉吟。王亦君正自畅快欢喜,忽听姑射仙子“嘤咛”一声,“公子,你……你……”
“仙子姐姐有何吩咐?”王亦君转头望去,却见她脸颊配红,长睫颤动,似羞似怒地望着自己。顺着她眼光看去,方发现自己左手竟犹自紧握着她的玲珑玉足,“啊”地一声,脸烫如火,急忙松手,迭声赔礼。但想起适才手中那温润滑腻的感觉,不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
当是时,黑帝蓦地哑声大笑:“妙极!妙极!五德之身竟如此玄妙。寡人再来见识见识阁下高招!”五行鬼王呼啸结阵,他纵声呼啸,周身霞光大作,隐隐看见万千道骷髅似的彩芒霓线迸飞四射,招摇摆舞。
“砰隆”一声,黑帝右臂挥转,五指连弹,霓光四炸爆破,绕臂电卷飞扬,倏地化为赤蛇、金螭、青虬、黑龙、白蛟,怒吼奔腾。“五气龙兵”风吼雷呜,眼花缭乱地交缠飞卷,朝着王亦君二人发狂猛攻。
黑帝为报仇雪恨,数十年来藏身冥界,摄神御鬼,吸纳万千凶灵,苦修“五行真元”。虽未彻底练成,但其元神、真气之广博精深,放眼大荒,实无出其右者,以“天下第一”誉之,亦不为过。
只是那日他在九泉之下、炼妖壶中汲取凶灵,修练五行元神时,偏偏被蚩尤无意撞破、破坏五行平衡,使得他反被凶灵所噬,险些因此走火入魔。后来虽将蚩尤制服,却备受神识错乱之苦痛。为了能按既定计划,在蟠桃会上雪耻伸冤,他只好赶往方山禺渊,夺取三生石固守元神。但五行真元业已大受损耗,不复全盛之勇。
适才一时懈怠,被王亦君一“刀”击退,登时激起了嚣狂凶焰,一心要与他分个高下。当下全力猛攻,毫不留情。五气纵横,绚光电射。王亦君、姑射仙子须臾间又被那凶狂多变的五龙气浪迫得喘息不得,渐渐落于下风。
所幸王亦君业已悟出五行真气激生流转的诀窍,依法运气循行,体内的五属真气殊不滞堵相冲,汹汹奔流,浩浩不绝。断剑碧光纵横飞舞,时而以火气光刀、白金气浪阻挡周旋,虽然场面颇为狼狈,但一时倒也无碍。
王亦君四年来修行“五行谱”,武功法术虽突飞猛进,颇有斩获,但毕竟犹如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缺乏具象而感性的体会,终究难以完全融会贯通。
回到大荒之后,接连不断的历练恶战,让他学以致用,更将他的潜能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吴回、句芒、烈碧光晟、应龙、西海老祖、北海真神……无一不是大荒中顶尖儿的超一流高手,他们是至为凶险的死敌,却又是最好的师父。水涨船高,遇强则强,每一次殊死相斗,他都彷佛醍醐灌顶,脱胎换骨,“五行谱”里许多不甚了悟的疑难困惑也在实战中豁然自省,迎刃而解。
此刻与黑帝的激战,虽被他那狂猛妖奇的五气龙兵逼得险象环生,但亦被激发出从未有过的潜能。一面近乎本能地急速闪避格挡,一面狂乱地飞转思绪……“意如日月,气如潮汐”,“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万千念头交错陈叠,狂潮似的汹涌席卷,将他卷溺;又犹如仰望星夜苍穹,似乎纷乱无序,但那闪闪星辰之间又彷佛契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
一时间,意念如潮,奇招妙想纷呈迭出,源源不绝。这种感觉奇妙己极,就宛如他第一次学会御气飞行时,在险峰狂浪之间急速穿梭,贴着漩涡、刀崖倏然擦过……紧张、狂野、刺激,在最接近死亡和失控的边缘释放自己,获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灵感与力量。
黑帝的赤蛇气兵呼啸冲来,他立时按木、火、土、金、水的相生顺序,在十二正经中流转五行真气,将“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中的黑水真气激生至最为强沛之境,再经由奇经八脉、十二别经、十五别络……
瞬间输抵全身,爆发出狂冽无匹的“气旋斩”。
而当黑帝的青虬气兵攻至,他又立时按水、木、火、土、金运走经脉,迥圈真气,以白金真气对抗之……
如此随形化势,瞬自心万变,起初虽然颇感吃紧,但激斗了数十合后,灵感喷薄,妙招纷呈,真气的迥圈更加随心如欲。到了百招之后,反倒游刃有余,越发圆转如意,酣畅淋漓。
五族群雄高呼呐喊,齐声呼应,阵形随着号角聚合变化,冲锋陷阵,团结协战,士气高昂。黑帝此时一心击败王亦君,夺其五德肉身,对是否剿灭群雄殊不在意,故尸鬼虽仍有近两万之众,奈何散漫迷乱,很快便被冲得溃不成军。局势渐渐逆转。
一阵大风鼓舞吹来,淡淡的幽香丝丝脉脉地钻入王亦君的鼻息。眼角瞥处,姑射仙子白衣翩翩,气带飞扬,与他相距不过咫尺。秋波澄澈,唇角生春,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宁静而素淡,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欢悦,就像是早春寒梅,月夜山溪。
想到适才她不顾一切,冒死前来相救,王亦君心中温暖、感激,忍不住传音道:“仙子姐姐,多谢你。”
她脸上微微一红,宛若没有听见,气带飞舞,将黑帝气兵竭力化解开来。
王亦君心下一阵怦然,心想,她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情意,彷佛她的幽香与笑容一般飘忽幽渺,捉摸不定。
但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晨雾看花,夜荷听雨?看不分明!却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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