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节

    三个人进了大厅，只见湘帘高卷，锦屏罗列。正面摆着两张桌席，宋御史坐在左面（作为尊）蔡御史坐在右面。西门庆在中间坐着，大气也不敢喘，一直低着头（原文：垂首相陪）宋御史笑道：“早闻大名（久闻芳誉）学生刚到此地，不方便打扰。若不是蔡年兄请来进拜，怎会有荣幸见到尊颜？”

    这句话进到西门庆的耳朵里立刻转成，“我不是自愿腆着脸找你，保持距离小朋友，老蔡拉我过来的！”

    西门庆慌忙回答：“仆（够自贱的吧）乃一介武夫，属于巡按的管辖之下。今日有幸迎来您，蓬荜生辉。”

    西门庆只恨自己念书少，整不出更多轻贱自己，抬高宋御史的词。如果不是在场有许多人，他真想高呼宋御史万岁！宋御史是我的再生父母！宋御史我爱你！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这所有的爱，皆源于他对这位纪委专员的怕。西门庆心里明白，蔡京不是银行，即便是银行也有被透支的时候。万一漏子捅大了，他这只老鼠就是替死鬼，蔡老虎才不介意他的死活。因此宋御史也是他爱的那棵歪脖树。

    没有哪种力量是永恒的，包括保护伞。

    伺候的小厮们都呆了。隐约觉得这回来的人绝对是高官中的高官，不然主人怎么吓成那个样子？（原文：鞠恭展拜，礼容甚谦）宋御史没怎么领情，满桌的山珍海味，海盐子弟的华美唱腔全不在意，不耐烦的左右看着。十分钟后，宋御史起身要走，西门庆脑门都出汗了。蔡御史一旁劝道：“年兄又没有公事，再坐会，怎么回去的这么快？”

    （原文：何遽回之太速耶）宋御史正色道：“你老兄再玩会吧，我要到察院处理些公务。”

    蔡御史心说，装逼犯吧你，不是当初我们在史馆耍流氓的时候了。也不好阻拦，无奈起身相送。

    这是西门庆的一大失败，确切的说，没有拉近关系，相反以后见面还颇为尴尬。看来想要行贿难比登天了。

    但是，西门庆之所以能到今日，必然有他独到的本事。行贿行动已经在宋御史走进西门家的一霎展开了。

    因为正赶上饭点，西门庆要安排宋御史的下人到厢房就餐，玳安指挥人抬东西进去了。

    最低级的跟轿下人，每人吃五十瓶酒、五百点心、一百斤熟肉。吃不了？打包呀！早给你们准备好了。当差的低级公务员每月银两不多，遇到这种事当然高兴，俺吃不了，凭什么不让带走呀。哼。

    至于宋御史的家人、吏书、看门的等不光管饭，还给饭钱，白花花的银子，你们老爷又不知道，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西门庆的战略是农村包围城市，仆人包围主人，先让你的身边人烂透了，将来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有个方便。

    当时宋御史来个闪电撤退战倒让西门庆很棘手，公然送银子那是奢望了，西门庆给书童使了个眼色，小厮丫鬟们涌上来，将所有的饭装进食盒里面。两张大桌子一张桌子上的送给宋御史，另一张送给蔡御史。这个活速度非常之快，估计现在酒店服务员都干不利索。因为宋御史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满满的菜还在桌子上，等他跟蔡御史说完那两句话，打包的饭菜已然送到门外等着他了。

    宋御史真无话可说了，人家都弄出去了，总不能说都回来！那太不礼貌了。况且只不过是打包的饭而已，你说我不要，我不爱吃你的饭！都是官面上的人，谁这么让人下不来台呀？

    问题就在这些饭上，既然是饭菜，总得有东西盛吧？要不然，鱼香肉丝跟玉米蛋花羹搅一块，猪食啊？而且吃饭也得用筷子、勺子呀，宋御史手抓珍珠汤，那多恶心!因此送给宋御史的食盒里有一副金台盘、两把银执壶、十个银酒杯、两个银折盂、一双牙箸、两坛酒、两牵羊、两封金丝花、两匹段红。

    这礼物给不给力，有人会说没看出多少钱啊。这一顿饭，价值一千两（人民币60万元）（原文：西门庆这席酒，也费够千两金银）西门庆临送宋御史出门，掏出了揭帖（作为一般上行文书使用，在明代是很普遍的）送给两位御史，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食盒里的东西。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策划的再自然不过，想推辞也为之晚矣。

    宋御史连连推辞，蔡蕴看着自己白得了这么多金银，也随口附和了两句：不行啊，呵呵呵，不行哈哈哈哈。

    就这样，宋御史好端端的政治处女，被行贿者霸王硬上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