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江湖

    可是那天的烟灰缸和空酒瓶

    告诉我，一个灰色的朋友光临过”

    接到云均寄过来的歌词，菲儿木然，这是云均吗？是以前热烈的云均吗？

    39

    很久没有通信了，菲儿大学毕业后，在市内一所中学当了一名音乐教师，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白天上课，晚上仍听王菲的老歌，一遍又一遍。云均则顺利的进入了国家行政机关，意气风发。

    40

    有些事情有开始没有结束，比如友情，有些事情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特别是到了“克隆”时代的爱情。菲儿满身疲倦的来到云均面前时，便彻底崩溃了。云均身边依偎着一个女孩，很熟的样子。“这是我们局长的女儿明芳。这是我的普通朋友菲儿”菲儿看了云均一眼“我不是菲儿，我是令狐冲”说完头也不回的逃出门去。

    41

    美好的时光在现实面前被碰撞的支离破碎。接下来便是一路上的伤心，菲儿不知是怎么坐车回的家。看着那把吉他，真想到砸掉，但这不一个人的事呀，它见证了音乐江湖时代最美好的时光。越是物是人非，越值得怀念。

    42

    后来，在菲儿最难的时候，遇见了洪彤，洪彤就是当年“都市”乐队的主唱，喜欢菲儿已经很久了。洪彤早就不唱歌了，身体发福，完全看不出当年小帅哥的模样。他生意做得很大，但重点还是音像业。菲儿喜欢的音乐，都是些很久以前的音乐，很难淘到。洪彤费了很多渠道，千方百计的引进来。从而导致有些音像制品很滞销。但洪彤无悔。这些令菲儿难忘的音乐，逐渐抚平了菲儿的伤口。洪彤逐渐走入了她的心中。盛大的婚礼上，洪彤为了菲儿，这些年来第一次像从前一样，真正的唱歌，献给菲儿，月亮代表我的心。对于洪彤来说，虽然音乐已不是他的全部，但音乐是一种理想，一种希望，这些年来隐藏在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地方。只是菲儿的出现，才发现，自己整日的奔波和应酬，生活在世俗中竟还有久违的理想和真诚。再以后，菲儿和洪彤便开了这家“音乐江湖”酒吧。菲儿白天在学校上课，夜晚便沉浸在音乐江湖美好的音乐中。

    43

    酒吧间里，音乐幽幽，如泣如诉。我说，还记得有一首歌吗爱的代价，菲儿点点头，我们轻轻哼唱起来

    “还记得年少的梦吗

    像朵永远都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会伤心流泪，也会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我说“一切的一切，都是爱的代价。但你也很幸福。找到了真爱你的人”菲儿喜极而泣。

    44

    以后我便是“音乐江湖”的常客，时间长了，一群过去似曾相识的朋友也都陆续看到了，以前“乡村路”乐队的大兵由于喜欢英文歌曲，现在已是一名涉外企业的高级翻译了，他优雅绅士，总是躲在角落里，听理查。马克斯的那首名曲此情可待。他似有满腔心事，但不与人说，只是寄情于音乐。他慨叹，他白天是江湖人，晚上是音乐人，所以音乐江湖是他栖居心灵的地方。我和他很有共鸣，不久便熟悉起来。

    45

    音乐是很心灵的东西，也是很宿命的东西。想起约翰。丹佛以及那首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 乡村路带我回家，但他化为音乐灵魂却是另一首歌曲，leaving on a jet plane 乘喷气机离去，他唱到：我乘坐飞机远去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再回来。而他真的在加州驾驶着他的私人飞机在海上失事了，他已经远走了，吟唱着他预言过音乐宿命的歌曲。“音乐江湖”也是如此，它是我们这些有过音乐理想人的宿命，注定有人开办它，并使四面八方的江湖人以音乐为心灵载体以磁石般汇聚在一起，真正形成一个音乐的江湖，这也是每个有着音乐理想的人的另一种宿命吧。

    46

    还记得“青春梦”组合的那三个小女生吗？阿朱、阿碧、阿紫，再见面时，她们已是市内很有名的时装设计师，她们以自己为模特，向世人展示自己设计的服装，颇受那些白领丽人的追捧。她们已经没时间唱歌了，她们来音乐江湖，主要是要从流畅温馨的音乐氛围中捕捉设计灵感。但从她们神情专注的听歌仪态看，或许她们更多的是在歌中追寻着过去美好的时光。

    47

    在音乐江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些曾经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光顾，他们来自各个层面，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际遇，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音乐理想，在各自喜欢的歌中，都有自己的故事。因为有音乐江湖栖居，有音乐和啤酒作伴，他们才能白天忙碌，夜晚不朽，有时激昂，有时低首，因为只有徜徉在音乐的江湖，才能挽回时间的狂流。

    48

    日子过的平平淡淡，心情总是不高不低，不好不坏，这也许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的一些生活特征吧，好在还有音乐相伴，能给我们以丝丝慰籍。那天，我们常聚在音乐江湖酒吧的几个朋友，忽然听到一个音乐资讯，一个很有名的部队歌舞团到市内演出。这对于我们喜欢音乐的朋友来说，岂能错过。我们早早的来到剧院，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音乐盛宴。节目果然精彩，我们深深的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随着演出趋向高潮，在如雷的掌声中，最重量级的演员出场了。

    49

    “什么时候儿时的玩伴都离我远去

    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沉寂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的哭泣。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冬天，一样的下着冰冷的雨

    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在风中堆积

    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泪水，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我和你”歌声时而低诉，时而激昂，豪放粗犷，听之为之神往。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令人痛快的歌曲了。但更没想到的是，演唱这么高亢激越歌曲的竟是一位女子。

    50

    这位重量级的人物不仅是位女子，而且还是一身黑衣，黑帽，黑墨镜。她就是演出团里的大明星思萍。

    51

    伴着此起彼伏的掌声，思萍说“我与其说来这里演出，不如说到这里寻梦来了，这里有我最美好的梦，有我最纯真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这里有我爱的人，更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我祝他幸福，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但爱我的人，我却伤他最深，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关心着我，为我提供最好的音乐作品，所以我才有今天，也直到今天，才知道谁是最值得爱的人。而他却永远不告诉我，他在哪里。下面，把一首他创作的歌曲乔峰献给大家，其实这首歌写的不是乔峰，而是他自己，希望他也能听得到”

    52

    “武侠大英雄，人间一条龙。

    降龙十八掌，舞出八面风。

    绝学打狗棒，棒打世不平。

    肝胆来相照，豪饮见交情

    深情何所似，狂风暴雨鸣。

    枫桥夜泊处，寂寞数乔峰”

    在激烈的鼓声中，思萍的嗓音忽孤直高亢，婉转清扬，这就是所谓的“海豚音”吧，这样的音色和情感的运用似乎给人一种倾听玛丽亚。凯丽、惠特尼。休斯顿的感觉。观众们都听得痴了。而我却惊得“啊”了一声。再看菲儿，已经泪流满面了。

    53

    “是晓芙，真的是她”我不由得说出声来。菲儿使劲的点点头。

    54

    坐在音乐江湖酒吧里，晓芙神情落寞，仍和以前一样，仿佛我们又回到了音乐江湖时代。“这些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都忘不了属于我们自己的那段美好时光。一来到这里，我就看到了音乐江湖酒吧，不由得勾起了对你们的思念。我想，这一定和你们有关，因为，只有经历过我们共同日子的人们，才知道音乐江湖的含义。也才能把酒吧叫做音乐江湖。所以，我早就想来看你们来了”晓芙动情的说。我和菲儿不禁泪眼婆娑。我们都彼此互叙衷肠，特别是菲儿和云均的事，晓芙听着听着，不禁同菲儿抱头痛哭起来。晓芙还是从前的晓芙，在我们面前，找不到大明星思萍的影子。

    55

    已经很晚了，晓芙虽然和我们聚得很畅快，但不知怎的，仍觉得少些什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一个人走在静静的夜里，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过了，经过了以前的备受冷落，和现在满是鲜花和掌声的日子，真的需要在这个静静的夜里，静静的找寻些什么了。那是什么呢，晓芙苦苦的思索。

    56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不知怎的，晓芙莫名的想起了这首歌，一首很久的老歌。

    57

    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忽然看见前面街头拐角处，有一缕微弱的灯光，灯光下，一个人仍在不停的擦车，他头发很乱，衣服上满是污渍，肩上搭着一个破毛巾，有时还不停的擦擦汗。仔细看，他的脚还一跛一跛的。车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在细心的擦着。这不是自己那辆车吗？晓芙最爱护自己的车，每天都要擦一遍，今天演出完，已经是晚上10时多了，很难找擦车的地方了，自己赶到音乐江湖后，车就让助手开去，找一个擦车的地方。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自己的爱车。

    58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在辛苦”说完，晓芙多拿出一些钱递给擦车人。这个擦车人抬起头接过钱“谢谢，但我不能多要你的钱”说完，把剩下的钱还给晓芙。晓芙借助灯光看清了这个人，不禁“啊”的一声，钱散落在了地上。那人看了一眼晓芙，也不禁一怔。晓芙惊喜的叫了一声“阿平”便哽咽了。那人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你认错人了”说完，回过身去，一跛一跛地走远了。晓芙呆住了，直到助手走过来叫她才回过神来。

    59

    “我见到阿平了，可他不肯认我，这些年，我才明白阿平的心，但有些事情阿平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成为障碍的，何况这是我这些年来追寻的梦，我有一切心理准备”面对菲儿和我，晓芙伤感的说。我和菲儿相视默然。

    60

    阿平依旧是阿平，不同的是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仍隐不住他心中固有的豪情。“来来来，独孤求败，我们杀他个天昏地暗”阿平蹒跚着，手忙脚乱，一会儿便铺上了棋盘。果然又是一阵激烈的搏杀，我们都走子极快，盘面复杂凌乱，真是痛快，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在棋盘上酣战了。最后，阿平一推棋盘“走，喝酒去，今天要喝个痛快”

    61

    小酒馆里，充满了酒气，不长时间，桌子旁便推出一排酒瓶。阿平这些年生活得并不好，因为太义气，帮朋友分担忧愁，自己却被诬陷，进了监狱几年，因积劳成疾，还搭上了一条腿，但阿平无悔。这和他下棋一样，绝不许别人悔棋，对人如此，对己亦然，区区一步棋都不可悔，何况一去不复返的逝去时光。说到晓芙，阿平沉默不语。“你知道晓芙这次回来的目的吗，主要是为了找你。她不是那种时位移人的女孩。现在这样的好女孩太少了，阿平，你一定要不辜负她的心，这些年，你一直默默地帮她，现在更是帮她的时候了。阿平，振作起来，拿出你的才华和勇气，我看好你们的未来。”说完，我紧紧地握住阿平的手。阿平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我，满是泪水，坚定的点点头。

    62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无力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也许是酒劲上来，阿平豪气顿生，我们走在漆黑的巷路上，大声的吼起来，声音豪迈苍凉，在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

    63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唱歌了。记得有一位也是生于七十年代的电视人感慨过。大意是，从不到二十岁开始接受流行音乐，到今天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很难说我们的人生已经进入到平稳时期，感情生活的变迁、事业工作的起伏依然是我们这些人必须时刻面对的问题，在忙忙碌碌里，有时也会对自己有一些不满，最突出的是缺少了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了独自反思的闲暇，同学朋友的偶尔聚会，大家不免嘲笑和自嘲彼此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为了功名利禄消耗了宝贵的人生。可是比这些更可怕的是我们已没有了再在一起唱歌的兴致。这些感慨，或许代表了我们这些七十年代生人的心声吧。

    64

    是该在一起唱唱歌了。为了过去那些难忘的岁月，更是为了将来，为我们自己定下一个纪念日。不知是谁提出了这念头，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赞成。地点就在“音乐江湖”酒吧。

    65

    聚会的那天夜晚，晓芙推掉演出来了，大兵来了，青春梦三姐妹来了，还有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也都闻风纷纷来了。菲儿和洪彤在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66

    8点刚过，菲儿、大兵、青春梦三姐妹和我在无人经意的情况下开始上台唱歌，当第一首光阴的故事的旋律流出的时候，喧嚣的酒吧突然静了下来，而且静的出奇，在我们唱出前两句短短10秒里，我想我看到了每个人脸上十几年光阴的倒流。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那么想”酒吧间里掌声四起，有人开始喝彩。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中它天天地悠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全场气氛热烈，并开始齐唱。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我们一首一首地唱着我们熟悉的歌，酒吧开始喧嚣起来，大家开始脱去外衣，挽起袖子，勾肩搭背地频频举杯，并相互贴在对方的耳边大声说话，只是到了每首歌的华彩章节都会有一部分人自觉不自觉地挥舞起双手。连一些平素沉默寡言的人也开始神采飞扬，忘情的随着节拍，大声的和唱。

    这就是流行音乐，我还没发现有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能用短短16个小节的音符和几句歌词，令我们七十年代出生的一些人可以穿越十几年的青葱岁月有机会去细细回味自己如烟如梦的青春。

    67

    不知什么时候，晓芙一袭黑衣，静静的站在台上，还未开口，大家已静了下来。“我把一首歌献给大家，更献给我今生寻找的人”音乐一起，晓芙浑厚的声音便震撼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过去总是把你当作第二

    以为除了朋友，不晓得还要什么

    感情的事，总是停停走走，分分和和

    而且未来变化多，多得谁也不敢给谁承诺。

    这些年，我们经历不少风波

    一直陪在身旁的只有你一个。

    我已渐渐明白，后来爱你不是一时冲动

    当我慢慢不能失去你的肩膀

    当你渐渐不能没有我的温柔。

    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从此还有好长的路，我们还要牵着手。

    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彼此依靠，不再退缩，不管我们害怕着什么

    至少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歌声中，一个人从角落里，慢慢站起身来，目光晶莹，一步一步向晓芙走去，虽然有些跛，但很刚毅沉稳，短寸头型，一身黑衣。是阿平，我们惊呼。阿平和晓芙在台上对视着，长时间执首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喃喃自语，都来了，只是少了云均。菲儿默然。

    68

    有一次，金庸在夏威夷街头闲逛，看到一位艺术家在用玻璃进行创作，有各种各样的人像，平衡装置等等，水准甚高，停足细观之后，发现了一件作品，当时爱不释手，便买了下来。这件艺术品的标题是“心囚”用玻璃塑造了一个人被困在一张网中。这张网，其实根本网不住这个人，空隙极大，随时可以穿网而出，可是这个人却像丝毫不知道可以穿网而出一样，在网中或沉或浮，苦苦挣扎。这张网，就是来自这个人内心的拘束，是一张心网。

    69

    酒酣耳热，醉意阑珊，刀剑齐鸣。吉他是金，金戈铁马，贝司是木，玉石相激，键盘是水，清澈延绵，萨克斯是火，悠远奔放，架子鼓是土，厚重深沉。阿平一阵激越的鼓声大振，大家不由自主得聚在台中央，手牵着手，高声吟唱起来

    “人们总是感叹，世上的真男儿太少

    如果有的话，只能到书中去找

    义薄云天，义无反顾，为了理想，把自己不停的燃烧。人们总在追寻，恩怨尽了的盈盈一笑。

    如果有的话，只能到江湖去找。

    为情所困，为爱煎熬，慧剑斩不断丝缕缠绕

    困在无边的网中无处可逃。

    有多少江湖事可以笑傲

    有多少多情人难以忘掉

    何不作令狐冲

    一叶扁舟，白衣飘飘，把酒逍遥”

    今夜难眠，我们把自己沉浸在音乐的江湖里，把酒当歌，长醉不醒，不觉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