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知何人是敌,见人就杀,许多神剑盟的兄弟都不慎为自己人所伤,一时情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皓月当空下的此处便如一个修罗屠场。
老大带领几个亲随杀出一条血路,已是血染全身,冲到雷怒面前“他***,我们中伏了,快走!”
雷怒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躲开老大,这一刻他只觉得众叛亲离,谁知道老大会不会突然砍自己一刀。
直到现在,雷怒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已是少有与人对敌。此刻横祸忽至,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了。
那帮神闲帮众大多是攻击老大的人马,对雷怒等人的压力不大,这一切更是让雷怒疑惑。
老大见雷怒先是一呆,然后避开自己,知他疑虑自己,亦不及分辨,一面挡开几个袭向自己的兵刃,再一脚踢飞了一个神闲帮徒,却被一把大关刀挡住,抬头看去,正是江南第一大赌楼快活楼的楼主散万金。
他们来迎接的竟然是暗中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徒与快活楼的盟兵,在此情形,谁都知道必是欠三分那里出了问题。
老大破口大骂道“他***,欠三分你给我滚出来,水知寒你也给我滚出来!”
一声长笑从后方响起“老大既然召我出来,水某自当从命。你的欠军师实为将军府上无名指无名,大家各为其主,老大也不必太责怪他了。”
雷怒回头望去,一个中年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但见他一身青衣,面容清俊,浓眉剑目,颌下三缕长髯,负手长立,手无兵器,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
如此来势,如此形象,除了名动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还能是谁?!
水知寒身后还有十几人,食指点江山赫然在列,其余想来都是将军府内的高手,各占周围高处要点,围成一个半圆形,已然断去他们的退路。
雷怒恨声道“水知寒!”
“都停手罢!”水知寒从容摆手一笑“雷兄从收到将军令的那天起,自然早料到今日的结果,为何还是如此一副吃惊的模样?”
水知寒的出现无疑有着强烈的震慑作用,一时大家俱都停了手,个个虎目圆睁。
一时战局分为四方对峙着,一方是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众与快活楼的人马,在散万金与散复来的指挥下拦住神剑盟的前路;一方是雷怒与七大护法结成圆阵,将沈千千和水儿护在其中;另一方自是将军府的高手在水知寒的率领下截住后路;老大则是忙着吩咐尚剩余的五十多名神闲帮众互相包扎伤口,止血疗伤。
老大眼见手下兄弟虽是人人奋勇,却也大都脸有惧色,知道水知寒的威名已然让军心大乱,加上刚才的一阵突袭,折损严重,心中气苦,大骂道“他***水知寒你好不要脸,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有本事就”
水知寒放声而笑“上兵伐谋,兵法中讲究迎敌始至、掩其不备、攻其懈怠,若是依你老大的话,孙武诸葛岂非都是不要脸面之人了吗?”
水知寒这番话侃侃而谈,语意中充满了镇静与自信,让旁人无从辩驳。
更可怕的是水知寒笑声虽是不大,每个人却都觉得那笑声就在耳边隆隆而至,老大余下的话被水知寒的笑声生生截断,众人虽见老大开口,却是不闻他的任何声音
水知寒名为天下六大宗师之一,先不论以往的威名,单单这份内力就足以让人丧失余下的斗志了!
雷怒眼见水知寒身后十几人个个眼中精光内蕴,气定神闲,俱是高手。心知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想来外面还有官兵重重围困,自觉已无幸理,把心一横“五剑联盟从来只有战死的好汉,水总管若是够胆色,便请与我雷怒一战。”
诸人眼见水知寒显出如此精湛的内功,雷怒依然是毫不畏惧的当面挑战,更是含着哀兵之气势,不惜一死求仁,心中也是不由佩服。
水知寒微微一笑“我本是有意成全雷兄,无奈雷兄尚有与点江山的一战,我总要照顾手下的情绪吧?”水知寒这话虽是彬彬有礼,却又极不把雷怒放在眼里,暗示他远非自己之敌,更是明示雷怒与点江山之战中,他亦是不看好雷怒。
雷怒意外地没有怒,这一刻他已知道自己身陷重围,绝无可能杀出生天,放下苟全之心,不作他想,只求能多杀几个敌人,缓缓从肋下抽出他成名兵刃“怒”剑,双眼望定水知寒身后的点江山“点兄,请!”
食指点江山正欲向水知寒请战,水知寒微一摆手,止住点江山,越众而出,呵呵而笑“雷兄且莫着急,非我夸言,若是雷兄不慎战死,这里的人俱会心志失守,只怕再无一人能逃命。”
雷怒知水知寒所言非虚,却也是没有丝毫主意“你待要如何?”
水知寒却不答话,森然的目光掠过沈千千,淡然道“看在落花宫主的面子上,水某实不欲与故人之后为敌,沈大小姐可自愿留下吗?”
沈千千虽是一向胆大,却也被刚才的狠勇厮杀所悸,此刻心中尚是怦怦乱跳,但她一向不肯服软,接上水知寒的目光,嘴上犹是强硬“事已至此,本小姐就和你拼了,反正我母亲总不会放过你的。”
水知寒一哂“沈小姐千金之体,水某万万不敢得罪,只想留你盘桓数日,以尽故人之情。”
沈千千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水知寒冷然道“沈小姐想是一向骄恃惯了,此时此刻还由得你作主吗?”
老大眼见兄弟死伤无数,再也忍将不住,一摆手上钢刀“且慢,他***,欠三分你这个混蛋先滚出来。”
水知寒道“无名此时应该是在照应碎空刀叶风,不若我请老大前去见他可好?”
沈千千哼声道“就凭那种小人也想对付叶大哥”
水知寒淡然自若“一个无名自是不够,不过再加上一个中指行云生,沈小姐以为叶风能有几成胜算呢?”
沈千千斥道“不过是将军府的二个手指头罢了。”
水知寒眼中神光一闪“要是还有一个一心为子复仇的历老鬼暗伏在旁,碎空刀还有机会么?”
众人心中大震,沈千千更是花容惨淡。
六大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历轻笙竟然亲自出手对付叶风,再加上无名与行云生,叶风真是没有半分机会了。
老大豪然大笑“这些年来,将军府处心积虑对付碎空刀也未见得能伤他半根毫毛,水知寒你可敢和我赌一把么?他***,我赌叶风绝计死不了,倒是各位以后晚上睡觉前最好先看看有没有被碎空刀盯上。”
老大此言一出,大增己方士气,叶风若不是那么难对付,也不会让将军府出动历轻笙了。
水知寒哈哈大笑,环目四视“老大就是老大,死到临头还是有如此的豪气。不如来和我赌赌你能接我几掌?若是你能接住三掌,我们就立即撤回京师!”
水知寒的寒浸掌天下驰名,谁能有把握硬碰硬的接他三掌?他既然说得如此有把握,不问可知自是有十成的信心在三掌内击败老大。
更何况刚才水知寒显露出一手精深的内力,试问在场各人谁能有此修为?此刻他虽是口气极大,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夸大事实。
老大立定,仰天大笑,扬手掷出手上的钢刀,蒲扇般的大手一拍“他***,三掌就三掌!”
那掷出的钢刀端端钉在一棵大树上,深达二尺,半边刀身犹在树外不停颤动。
老大转头对着身边尚余的几十个帮众大喝道“各位兄弟听了,若我不幸战死,你们能留得命就是最好,若是不能就和他们拼了,就是杀不了敌人也要狠狠咬上一口,要是坠了我老大的威风,他***,阎王地府里我可不罩着你们了!”
几十人热血上涌,轰然应诺,声震旷野,豪情万千。
老大哈哈大笑,眼睛死死盯住水知寒,一拍胸脯,一字一句“姓水的,往这来打!”
第五节 拳之贯通在于劲
水知寒双眼一亮,射出令人见之凛然的目光,也不见他身形有何晃动,略微一步踏上,已然移至老大面前,举掌横劈“第一掌!”
要知老大刚才雄浑放言,已然将士气激到最高点,水知寒纵是满腹言辞,却也消不去老大那种舍生忘死的豪情、澎湃汹涌的气势。
是以水知寒当机立断,不给对方任何回气的机会,务要速战速决,在三掌内一举奏功,以示震慑。
这一掌似拙胜巧,没有任何规迹可寻,看起来就似是轻描淡写的一掌,虽是罩定了老大胸腹间各处要害,却又是轻飘飘地像是全无半分劲力,但若是说水知寒有心容让却又分明不像。
而且名动天下的将军府大总管的出手,纵是看起来毫无威胁,谁又敢轻视这一掌?
更何况眼见着水知寒一缕轻烟般的身影形同鬼魅山魈般的疾速,更增这一掌的奇诡。
老大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吐气开声,须发皆扬,一拳迎出!
拳掌相交,不闻任何声响,水知寒退回原地,冷冷地看着老大。
老大但觉水知寒的掌力轻柔,触之如若无物,自己那集了十成力量的一拳竟如泥牛入海般没有半分感应,恍若击在空处,一时胸口空荡荡的好不难受。
正愕然间,一股质地怪异的寒凉之气蓦然反撞回来,循着经脉直袭心脏!
老大再喝一声,饶是以他的强横狂悍,也不得不后退三步,一时胸口如遭铁锤狂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泛将上来,霎时满脸充血,双目赤红,配合着他粗豪的面孔,状极凄厉。
老大强咬牙关,硬生生地将血吞下,眼睛死死盯着水知寒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中艰难蹙出“还——有——两——掌!”
水知寒鼓掌而笑“好一个老大!给你十息的时间回气,第二掌便不是那么好接了!”
十息的时间便是十次呼吸,在这等生死相博的情况下任何一丝喘息之机都是宝贵的,而水知寒浑若无事般说将出来,既是一派洋洋大家风范,亦是显示了其强大的信心。
雷怒等人纵是与水知寒对敌,也不得不心中佩服——水知寒身为天下有数的高手,这份气度确是常人难及。
老大深吸一口气,调停半晌,左掌右拳护在胸口“请!”
水知寒脸罩寒霜,右掌从小腹至胸口缓缓划了半圈,全身衣襟无风自动,众人离其八步开外尚可以感觉到一股寒流在空气中涌动,知道水知寒必是全力出手!
老大见水知寒的架势,已知这一掌必然威力无比,刚才那一掌已然让他身负内伤,虽是有十息的调解,仍是不能压下胸腹间的隐痛,眼角扫见众人对他既期待又担心的神色,将心一横,哈哈大笑“水总管尽管放手出击,他***,天下竟然有这么邪门的掌力!”
水知寒动了,这一动却是威凌天下,一掌拍向老大,疾迅处犹胜第一掌,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暴起漫天尘土,就连几丈外的树木亦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枝摇叶晃,其势力不可挡。
老大一脸凝重,左掌软软地垂落胸间,右拳却是携起一股风雷之声直迎水知寒,竟是要与水知寒以硬碰硬。
众人心弦骤然绷紧,连大气也不敢出。
“砰”然一声大震,飞扬起的尘土将二人的身形完全包围,旁人再也看不清楚。
水知寒再度退回原地,老大却是稳立原处不动,须发皆张,双目圆睁,状极威武。
神闲帮众不知就理,见老大将水知寒再度击退,俱是欢声雷动。就连沈千千与水儿也是鼓掌为老大加油。
雷怒眼力高明,心中剧震。
水知寒这一掌不但威猛张狂,与老大掌力相接的一刹竟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坠之力,将老大的身体紧紧吸住,不允他退步化去掌力,这一掌竟然没有半分外泄地全然让老大承受了!
这,是什么样可怕的武功?!
“哇”地一声,老大再也忍不住满腔似要沸腾的气血,张口喷出漫天血雨,这一掌已然彻底击溃了他,全身经脉尽被这刚猛无铸的一掌震断,就算现在立时疗伤能保住性命,武功也是已然全废!
老大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站立不倒,一张口鲜血狂涌而出“还有一”
那个“掌”字再也无力吐出来,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染红了整个衣衫。
水知寒长叹一声,姆指一挑“好汉子!你若认输,我便让你离开此处!”
老大面露坚忍,咬住牙关,先望望自家兄弟,再望向水知寒,缓缓摇头!意思是绝不肯独生!
水知寒看着老大,眼中闪过一丝恻然“我若放你手下兄弟一马,你可瞑目?”
老大不语,点头。
水知寒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好!”老大闻声全身一震,双目大睁,五官中血液狂喷而出,竟然被水知寒以一声大喝引发内伤,就此毙命,尸体犹是直立不倒!
静!
夜风徐徐吹来,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片冰冷!
没有人能料到水知寒厉害若斯,只用了二掌一声便让刚才还威风凛然不可一世的老大——败亡身死!
水知寒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对左右道“让开一条通道,放神闲帮各位兄弟走,至于神闲帮主”水知寒反手一指老大,轻轻一叹“厚葬之!”
包围圈依言让开一条通道,神闲帮众纵是有心以死相拼,但见了水知寒的神功,均知于事无补。加上老大已死,帮中内乱,群龙无首,早是意冷心灰,当下几十名神闲帮众默然撤出。
老大犹睁怒目,已然失去生命的尸身似是还冷然地注视着这片残酷的战场!
水知寒面朝雷怒“我并非嗜杀之人,老大若不死,这里必还是一片杀戮,雷兄当知我的无奈”
雷怒见到水知寒绝世的武功,一腔心情早已被惊惧得冰凉,万万料不到水知寒还会和颜相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水知寒叹道“将军只是志在碎空刀叶风,雷兄若是降我,可保不死!”
雷怒自忖必死,何曾料到能有如此转机,心神终告失守。但当着这许多部下的面,如果应声降了这一世也休想抬起头做人。心下踌躇,嘴唇翕动几下,仍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清平大喝道“我们决意战死,水总管再勿多言。”他与关离星最是交好,这几日又是与老大相交甚笃,此刻心伤好友惨死,更是被老大之死激起了血性。
水知寒淡然道“五剑山庄发话的人好象应该是雷盟主吧?”
方清平怒道“五剑山庄只有战死的好汉,绝无投降的懦夫!”
水知寒不睬方清平,转头看向雷怒“雷兄怎么说?”
雷怒心中天人交战,勉强挣出一句“我如何可以相信水总管能容我?”这句话已显得雷怒大是意动。
水知寒叹道“我连神闲帮的人都可以放走,何况雷兄这样有才之士,只要对将军忠心,我保你日后又是一番大好前程。”
方清平虎目蕴泪,嘶声吼道“雷大哥!”
雷怒缓缓看去,手下七大护法表情各异,有的愤而紧握兵刃,不惜一死殉志;有的却是面现怯意,一脸期待。
沈千千见到老大惨死,早是泪流满面,娇呼一声“我们拼了!”
水知寒冷然望去“沈小姐明知我不会对你动粗,可是愿意眼睁睁看到这一干大好男儿命丧于此吗?”
沈千千闻之语塞,她自是不能让别人赔她送死,唯有擦干眼泪,手中扣着落花宫的独门暗器飞叶流花,眼视雷怒,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将奋力出手。
雷怒眼视地面,话语从喉间慢慢吐出“各位兄弟跟我这些年来,一起出生入死,方才创下五剑联盟,我雷怒能有往日的风光,亦全*诸位的支持。”再抬眼看着方清平“方兄是我五剑联盟的智囊,我一向多倚重于你,若是没有方兄,可以说便没有我雷怒”
方清平听到雷怒如此说,心中忆起当年时光,百感交集“我本是一草莽剑客,终日只知坐气练剑、穷首皓经,原无大志。多蒙雷大哥的教诲,才知道人生在世应当成就一番事业,这才一心加入五剑联盟,若无雷大哥的指引,我方清平亦不会有今天”
雷大哥唏嘘一叹“我若是就此降了将军,你定会非常看不起我了!”
方清平挺胸道“大哥若是降了,我会非常痛心,必将一死明志,期望以一腔热血唤回大哥昔日雄志!”
雷怒双目闪过复杂的神情,望向水知寒,就要说话。
水知寒不待雷怒发言,肃容道“雷兄不必降我,将军府要的只是叶风的人头,日后江南五剑山庄亦只是我的盟友,非是我的手下,雷兄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方清平大喝道“碎空刀为解五剑山庄之急不惜以身犯险,大哥若是出卖叶风定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水知寒负手仰望天空渐渐飘来的一朵乌云,漠然道“叶风现在或许已死在历轻笙的手上,所以我更要雷兄现在一言而决,以免被我误认为雷兄仍在看风使舵。”
叶风!又是叶风!
雷怒的心中涌起一种又是妒忌又是佩服的感觉,若是没有叶风,他现在也许仍是风风光光的一方大豪,可亦有可能完全没有被水知寒利用的价值,只得丧命于此了!
水知寒再冷笑一声,补充道“事实上现在留给雷兄的路亦是不多!”
雷怒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之色,水知寒的话威诱并用,却也是实情。若是叶风能逃出历轻笙的伏击,他自然还是日后对付叶风的一枚棋子,但若是叶风死在历轻笙手下,自己在水知寒的眼中只怕就是全无作用,杀之亦不可惜了
可就算现在因为利害关系降了将军府,水知寒必然对自己仍有疑虑,日后自己最多也只是一个将军府上的门客,无法得到将军的信任与重用,更是为江湖人所唾弃
这个决心,雷怒下得很难、很难!
雷怒怅然良久,走前几步,握上方清平的双手,叹道“方兄定是怪我的优柔寡断了。”
方清平毅然道“我相信雷大哥定会做出不让我失望的决定。”
水知寒冷笑不语,静等雷怒的决断!
雷怒眼睛慢慢扫过手下“我雷怒能有今天,全拜诸位所赐。而事到如今,我再也不能给你们什么,唯有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好让诸位避过此劫”
方清平大惊,才要答话,但觉从雷怒的手上传来一股刚劲,扣住了他的脉门,全身一软,小腹一痛,雷怒的怒剑已然破体而入。
方清平双目怒瞪,缓缓倒下,犹听得雷怒凄声道“雷怒自此便是总管的人了,杀门下逆徒以明心志!”
当啷当啷的几声乱响,剩余六大护法的兵刃散落一地。
水知寒哈哈大笑“雷兄当机立断,水某定不负雷兄的期望。”
沈千千娇声怒吼,手上暗器就要出手,肋下一麻,竟是被站在身边的“流影剑”赵行远点中穴道,软倒在地。水儿惊呼一声,也被“追风剑”杜宁擒下。
水知寒双眼凛然扫来“沈小姐不用惊慌,你的情郎叶风就会来救你的。”言罢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天色蓦然一暗,一朵乌云已然罩住头顶,暴雨顷刻将至。
惊变再起,一人从快活楼的人群中电射而出,一把抓起沈千千,双脚蹬地,腾空而起,空中一个转折,回扑向散万金那一方
水知寒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掌拍去。
来人半空回身,硬接水知寒一掌,却是用上一个卸字诀,借水知寒的掌力在空中再度发力,身形变向,便如一只大鸟般投向茫茫夜空中,虽是带着沈千千,却仍是迅捷无比。
事发突然,水知寒这一掌只使得出六成劲道,被来人震落在地,惊呼一声“龙腾空!”
那人身在空中,语声犹是漫若平常“若不是水总管得意忘形之下,龙某也未必能一击奏功”在树林间几个转折后,消失不见。
众、人、静、默。
行云生一身血渍,右手捂着左腕跌跌撞撞地从后赶来“报上总管,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水知寒眼视行云生的断腕,眼中抹过一丝讶色“无名呢?”
行云生道“叶风带着雷夫人往西逃去,无名在后远远盯着。按叶风离去的时间计算,估计现在应该已遇上历城主。”
历轻笙一向驻在江西枉死城,是以行云生以城主称之。
水知寒默然半晌,点头示意让行云生下去休息,自己则是负手望天,陷入静静的思考中,再无言语。
咔嚓一声雷响,暴雨终于倾盆而至。
将军府众人面面相觑,唯恐惹怒水知寒,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唯有雷怒一脸黯然,双手仍是紧紧撑着方清平已然冰冷的尸身!
第六节 刀之风神在于光
那声音令祝嫣红心跳、目眩、头晕、眼花、恶心、惊怖,甚至还有一点绝望!
那声音疯狂处像是一枚鼠牙啮食在心上,嘶哑处像是一把锈刀磨在石上,轻柔处又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飒落在草荫间,迷茫处像是一弯潺潺的泉水滴落在古井里
祝嫣红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而她立即又惊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必然瞒不过将自己缚在肩上的叶风。
于是,在那片乌云罩住天空时,在那方黑暗淹没大地时,在那声雷鸣奏响时,在那道闪电袭来时——她的脸红了,她的眉开了,她的眼闭了,她的手紧了
在这仿似是一条弧线的暗夜里,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叶风紧紧抿着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在风雨中前进。
他的心亦跳动得很厉害。
因为,天下六大邪道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历轻笙随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声炸雷响过,天蓦然黑了下来,整个大地就像被吞入了一个怪物的腹中,眼前再不能视物。
叶风骤然停步,他已感觉到有人接近。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有几分把握击退历轻笙?
黑暗,亘古的黑暗。
空气中像是蒙了一层幕布般的黑雾。
冷风带着愤怒,在耳边呜呜作响。
雨点沙沙而下,就似一些幽寒的冰屑击打在脸上。
雷音轰隆响起,就似一方椭圆的印章从天穹中降落,重重砸在人的心脏上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刹然明亮,显露出一片惨淡的苍白。
祝嫣红一声惊呼,前面八尺处,一棵大树前,有一道高大、青灰、晦暗、阴沉的身影!
电光一闪而逝,又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可刚才的影像仍如一次乍醒的恶梦般在祝嫣红脑中勾留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叶风的肩头,忽又醒觉这必会影响他的出招,那一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竭力放松崩得紧紧的身体,睁着双眼在黑暗中寻找着、探索着、等待着
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跳全都集聚在这可怕的黑夜中,亦集聚在叶风的身上。
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从黑暗中传来,她闻得到他的气息在漆黑中膨胀,她感觉得到他脑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在紧紧护住她
可是,她不知道,叶风能不能敌得住那道黑影,那道高大得令人惊恐的黑影看起来就像是从远古洪荒中窜来的猛兽!
她的心就快爆炸了,她知道他们都在等,在等下一道闪电,在等对方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期待中、视线里、怒吼处、刀剑下!
也许,这时所有的期待都不过是一盏灯光,一点星火。
或者,就是那一道灿烂的、决定胜负生死的明亮!
第二道闪电!
可那棵大树下再也没有那道黑影。
他在哪?
叶风猛然转身
祝嫣红立刻就看到了——明、亮!
——惊惧的明亮。
——腥红的明亮。
二道妖异的红光像是一丛莫测的鬼火般从右首照来,入目处如中刀枪般令人一悸!
风声、雨声、雷声、电声刹时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一种鬼怪般尖利的嘶叫,一双巨大的魔爪在空中张狂着,十指弹动,长长的指甲上泛着淡蓝的寒光
祝嫣红几呼要大叫出来,可她发现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想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可她发现她浑身没有一点力道。
耳中只有那凄厉的惨叫,眼前只有那漫天的爪影
揪神哭、照魂大法、风雷天动——这正是历轻笙的三大魔功。
历轻笙终于出手了,可叶风,叶风在做什么?
叶风在退。
边退边挡。
他的右手抚住碎空刀柄,却根本无意拔刀。
他的脚步虚浮,左掌完全是下意识地拆封着那双魔爪。
这时的叶风仿佛完全被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所惑,目光呆滞,定定地望住历轻笙那双腥红的双眼,仅能勉强挡住对方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
他还能挡得几招?
“叮”得一声,历轻笙右手食指一弹,那长达半尺的指甲竟然脱手而出,正正击在叶风的左手上。
叶风惨呼一声,中门大露,历轻笙的左爪直袭而来,若是让其抓实了,只怕立刻就是开膛破腹之祸。
祝嫣红心中一紧,奋尽全力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求思剑”
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叶风死了,她必将用求思剑搠入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自己去死是为了不能受辱于人,还是为了不愿在他为自己死后独生
突然,便有一道凌厉的刀光划过黑沉沉的夜幕。
碎——空——刀!
那道刀光划亮了整个天穹,比狂雷更厉,比闪电更亮。
就像只开一次的花。就像只碎一回的玉。
那是一抹绚烂的银光,一道优雅的弧线,一种玉石俱焚的豪勇,一次空前绝后的进击
祝嫣红听到一声仿若虎豹遇袭孤狼长嗥般的吼叫,由近至远遁去,终不可闻。
刀光敛去,仍是一片暗空。
叶风又动了,继续往前走去,步伐坚决而沉稳,踏在黝黑的夜幕中,一往无前。
祝嫣红轻哼一声,胸口那一口郁气此时方才吐出,轻轻地问“你没事吧?”
叶风微微一笑,略带夸张地挺起胸“夫人敬请放心,敌人已经被我杀退了。”
映着碎空刀上若隐若现的光华,祝嫣红这时才看见,叶风的左手有一抹蜿蜒的血痕,就着雨水,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沿着袖口,蹒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