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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日到达一处谷地,那谷地极为险峻,上方山势环抱,密叶迭障,将头顶遮得严严实实不见天光。谷口狭窄仅馀一线,中间写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淡莲谷”
入得谷中,才发现谷内却是别有天地,极为宽阔平坦。山谷呈长蛇形,蜿蜒而进,谷中借着天然险障设有栅栏、箭楼等,为防敌人偷袭与火攻,树木皆是削去枝叶仅余树干,树干上不但设有机关,还涂了一层防火的胶液,在谷地最深处靠着山坡以木石临山搭建起近百房舍,绵延里许。而谷后通路已被堵塞,仅留两骑并过的一处狭窄通道,用以紧急情形下的撤退。
按理说这种谷地原是难以防御,但广布峰顶的云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由谷中透过林叶还依稀可见前面数嶂雄峰,而从山顶上却极难看清谷中虚实。柳淡莲九年前在江湖上成名,四年后加入洪狂所辖的炎阳道,淡莲谷亦因她而得名,弟子约一千八百余人,其中女弟子占了多数。柳淡莲虽为女流,却因性烈如火,赏罚并重,治军极严,所以淡莲谷虽是人数并不占多,亦没有足可独当一面的高手,但在炎阳道中五大势力中排名第三,仅次于宜秋楼与凌云寨。
安顿已毕后,已是傍晚时分,匆匆用过晚膳后,柳淡莲集结淡莲谷弟子在大厅中议事。不知是防苏探晴与林纯趁机逃走还是免生疑心,柳淡莲并不避违苏探晴与林纯,请他两人一齐参加。
淡莲谷此次去参加振武大会,除了谷主柳淡莲外,莲花九剑中只有梅红袖、易素霄与宁碧月三人随行,目前除了被铁湔扣为人质的孙紫衣外,其余五人尽皆在场,柳淡莲一一给苏探晴介绍。苏探晴含笑打过招呼,目光与梅红袖轻轻一触即分。
林纯见那八名女子高手形貌各异,忍不住低声在苏探晴耳边道:“你艳福不浅呢,瞧起来梅红袖在淡莲谷诸人中生得最美丽。”说罢趁人不注意,在苏探晴胳膊上狠狠拧了一记。
苏探晴猝不及防,险差叫出声来,转头却见林纯早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哪有心情注意那些女子的相貌,听林纯话中似有一丝酸意,既觉开怀又觉好笑,心想这真是女人天性,时刻不忘比较别人的美丑。
待众人座定,柳淡莲开口道:“此次我与红袖、素宵、碧月三人出门半个多月,谷内可有事情发生?”
莲花九剑中留守的齐桔香躬身道:“启禀谷主,起初十余天诸弟子每日操练,并无要事。但昨日起连续有三名值夜的弟子无缘无故失踪,今日属下带人四处查看,发现一名女弟子被点倒在瑶渚阁外的草丛中,其余二人至今生死不明。”
柳淡莲道:“竟有这种事,难道有敌人潜入淡莲谷中么?那位被点穴道的弟子何在,叫她上来。”
齐桔香面有难色:“属下无能,至今未解开她的穴道,亦无法得知她被何人所擒。”
柳淡莲闻言微微变色。莲花九剑中,除了梅红袖与柳淡莲一起来自苗疆,其余八人皆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竟然无法解开被封穴道,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当下柳淡莲令人将那名被制住穴道的女弟子抬入大厅。齐桔香面有惭色:“属下细细察看过,她的辟风、玉囚两处隐穴被制,除了左肩处有一处细小的红点外全身上下并无其它伤痕。经我等推拿良久,仍是昏迷不醒。”所谓“隐穴”是指那种隐藏在体内骨髓之间的穴道,并不属于常见的奇经八脉,一般的点穴图谱中亦很少记载这些穴道。
柳淡莲听说这名女弟子被封隐穴,她武功虽比莲花九剑诸人都高出一线,但对隐穴并无深究,实无把握解开。微一沉吟,忽转头望着苏探晴:“苏公子濯泉指名动江湖,必是极精点穴之术,却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
苏探晴心内暗笑:隐穴并不在皮肤表面,若不能将真力透过指尖根本无法将其封闭,由此可见下手之人必是内力深厚的内家高手。柳淡莲必是害怕贸然解穴不成被手下耻笑,这才来问自己。神情不变,沉声道:“一般人点穴极少点中隐穴,看来此人要么有意示威,要么就是不想别人探知他擒下贵谷弟子的目的。”
柳淡莲点点头:“苏公子可有把握解穴?”
苏探晴苦笑道:“谷主难道忘了小弟内力全无,却如何透脉解穴?”想到自己这皆是拜淡莲谷所赐,忍不住语含讥讽道:“不过纵然是以深厚内力封住隐穴,两三日内应能自解,谷主倒不必急在一时。”
柳淡莲怒道:“有人擅闯淡莲谷,岂能等到两三日后?你快把解法说出来。”言下之意已是自承无力解穴了。
苏探晴一摊手:“解穴之法千变万化,须得随机而变,岂有定法?”见柳淡莲怒目相视,亦不想让她太过为难:“小弟勉强一试吧。”走前几步,按住那名被点穴道的女弟子的腕脉,闭目细察,却觉得她腕上有一股力道欲将自己的手弹开,却是点穴之人留在她体内的真气作祟。他不由微微一震,这种真气留在体内凝而不散的手法极为熟悉,一面再细细察看,一面缓缓道:“请问齐姑娘,这位淡莲谷弟子左肩上的伤痕是什么形状?”
齐桔香道:“那伤痕只是一个小圆点,就如蚊虫叮咬一般,而且左肩的衣衫上亦略有凹陷,我判断应该是敌人用兵刃点穴而致。”诸人皆是默然心惊,来人仅用兵刃凌空点穴,竟也能让真力透体而入封闭隐穴,这份内力修为虽还未致摘叶攻敌、飞花伤人的境界,却也可谓是骇人听闻。
苏探晴心中又惊又喜,已料到是何人出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长叹一声:“此人内力极强,出手变化无方,小弟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柳谷主见谅。”
柳淡莲一时拿他无法,命人将那昏迷不醒的女弟子抬入内堂救治,又对齐桔香下令道:“让弟子四处戒备,一旦发现异常立刻鸣哨为号。”齐桔香领命退下。
苏探晴心想淡莲谷忽遇强敌,必要商量对策,自己与林纯毕竟是“外人”不便在场,当即推说旅途劳累,向柳淡莲告辞。
柳淡莲道:“也罢。时候已经不早,素宵与碧月带苏公子与林姑娘去休息吧。至于苏公子与红袖的婚事”指着另一位女弟子道:“便由墨云负责准备相关事宜,两日后在凌波榭拜堂成亲。”除了随柳淡莲去隆中的数人外,在场其余人并不知道内情。那名叫秦墨云的莲花九剑高手起初尚奇怪柳淡莲为何让苏探晴参与淡莲谷会议,此刻才明白原委,又惊又喜连声答应。
苏探晴闻言一惊,忍不住瞅了梅红袖一眼,却见她面上神色不定,感应到苏探晴目光射来便垂下头去。苏探晴将心一横,正要开口拒绝,林纯抢先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约为证,这算怎么回事?”
柳淡莲冷哼一声:“这里是淡莲谷,一切自然由我作主。”
梅红袖忽拜倒在地:“红袖请谷主收回成命。”齐桔香等人看出蹊跷,面面相觑。
柳淡莲漠然道:“有姐姐替你做主,你怕什么?”
梅红袖大声道:“我不愿嫁给他。”
柳淡莲眉间闪过一丝怒气,望了梅红袖良久,终放软语气:“红袖也下去休息吧,此事容后再议。”
苏探晴与林纯随易素霄与宁碧月走出大厅,林纯一路低头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到了一排房屋前,易素霄道:“碧月带苏公子去听涛馆,林姑娘住在流云轩,请随我来。”
林纯道:“我想和苏公子单独说几句话,请两位姐姐行个方便。”
易素霄面色一寒,正待开口,宁碧月拉着她抢着道:“素霄我们去那边。”易素霄不便违逆,只好与宁碧月走开几步。
苏探晴本还以为林纯要问他梅红袖之事,正犹豫应该如何回答,却听林纯低声问道:“点倒淡莲谷弟子的那个人是谁?”
苏探晴不料她问这个问题,林纯继续道:“依我看你不但能解开她的穴道,必还对下手之人十分熟悉。”
苏探晴奇道:“你为何如此说?”
林纯哼一声:“相处这么久,我还不了解你这‘呆瓜’的个性?表面上看来老实,内心里却十分争强好胜,若不试着用各种方法解穴又岂会轻易放弃?而且你那时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定是看出了是何人的点穴手法”说到这里得意一笑:“你当时的故意装出的神情或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苏探晴想不到平日瞧起来马虎的林纯对自己观察如此仔细,口中却淡淡一笑:“你太过虑了,我只是想淡莲谷的敌人或许是我们的朋友,又何必坏他的事?何况此人武功极高,我最多也只有五六分的把握解开穴道。”
林纯道:“最好他能大闹一场,我们就可趁机逃出去,我瞧着柳淡莲那一张阴阳怪气的脸就没好气。”又咬着唇对苏探晴柔声道:“你武功未复,这两日要多加小心。”
苏探晴难得听到林纯温言软语,心中一荡,亦轻声嘱咐道:“炎阳道毕竟与摇陵堂对敌多年,谷中弟子若对你冷言冷语,千万要忍一时之气。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到最后一句时终露出一路上压抑许久的笑容,浪子本色重现。
林纯目中忽闪过一丝似是俏皮似是坚定的奇异神色,凑过头在苏探晴耳边悄声道:“你若是娶了梅姑娘,我一辈子也不认你做二哥!”说罢转身叫过易素霄与宁碧月,头也不回地随易素霄而去。
苏探晴回思林纯语中含意,一时呆在原地。
苏探晴天性随遇而安,由得宁碧月安排布置。到了屋中便倒头大睡恢复体力,醒来已是深夜三更时分。那听涛馆位于淡莲谷中最深处,周围植着一片松林,环境幽雅,夜风吹来千叶齐响,声如洪涛,倒也不负这听涛之名。
苏探晴一觉睡醒,精神大振。他自从中了那“凝怨盅”后,内力尽散,柳淡莲那日曾说过七日内如果强行运行真力可能会引发体内盅虫,所以他亦从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算来过了明日时限便至,正欲暗中运气一试,谁知意念才动,体内那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已在丹田中缓缓聚结起来。
苏探晴眉头大皱,他终于发现这一道真气非他本身所有,而是铁湔在振武大会上在他胸前虚点一指所留。他不敢擅动,放松身体任那道真气在体内来回冲撞,此道真气以往本是细若游丝,飘移不定极难捉摸,此刻却是蓦然强劲,在体内澎湃不止,直欲透体而出。
此股真力被他本身真力所压制,散入经脉间,平时并不发作,而一旦被封了穴道或是如当前散功后方才聚集起来,可令他足有一击之力。苏探晴心头一沉,刹那间已明白了铁湔的用心:铁湔必是知道淡莲谷会设下埋伏,料定苏探晴猝不及防极有可能被擒,所以才在他体内留下后着。幸好柳淡莲虽擒下了苏探晴,却并无伤他之心,不然苏探晴面临绝境下必会拼死出手,柳淡莲出其不意下极有中招受伤,而苏探晴一击之下再无余力亦难逃柳淡莲的反击,铁湔此招十分毒辣,意欲让两人拼个两败俱伤!如此神奇的武功与阴险的计策,也只有铁湔方能使得出来!
苏探晴想通原委,考虑是否应该虚击一指将这股真气散去,毕竟铁湔的真气留在体内或有后患,但在全身功力尽失的情况下亦可保命。正在犹豫,忽听门外传来敲击声,原来是宁碧月听到苏探晴屋内生出动静,进来察看。
苏探晴揉揉眼睛,装做乍醒的模样:“宁姑娘还未休息么?”
宁碧月瞪他一眼:“我哪有苏公子那么好命?”
苏探晴知道她负责监守自己,微笑道:“小弟命悬人手,哪有什么好命?”
宁碧月冷哼一声:“我去给苏公子熬碗参汤。”转身出门。
苏探晴心中微觉奇怪,宁碧月神情大不同平日的温柔,却不知何故。正思咐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是有大队的人走过,一会渐渐平静下来。
过得半柱香的时辰,宁碧月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苏公子趁热喝了吧。”
苏探晴正觉口渴,谢过宁碧月,正要喝下参汤,忽见宁碧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一动,放下参汤:“如此烫口难以下咽,不如先和姑娘说一会话,等凉了再喝。”
宁碧月道:“有什么好说的?”苏探晴注意到她说话间有意无意瞅一眼那碗参汤,更证实了其中定有古怪。
苏探晴问道:“我方才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却不知发生何事?”
宁碧月没好气道:“半个时辰前又有一名弟子失踪了,谷主带人查看。”
苏探晴急忙问道:“可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么?”
宁碧月摇头叹道:“想是在谷中隐蔽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何方高手,在谷主眼皮底下亦敢出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探晴心中暗笑,淡莲谷虽是实力不俗,但只凭柳淡莲与莲花九剑休想捉住此人。他生怕宁碧月迫他喝那碗不知放有什么药物的参汤,他武功未复,若是被她强灌可大丢面子,一面在脑中想对策,一面和她东拉西扯:“柳谷主住在什么地方?”
宁碧月回答道:“她住在谷口的燕池院。”
苏探晴笑道:“我住在听涛馆,林姑娘在流云轩,原来谷中都是以水为名,所谓莲花濯水不妖,果有道理”
宁碧月白他一眼,截口道:“你还少说了一个凌波榭,后日你便在那里成亲。”
苏探晴立时悄然无声,不敢再说,听宁碧月的语气,柳淡莲已定下后日成亲,自己须得想个方法趁早脱身才好。宁碧月也不说话,望着窗外默然静立。
苏探晴见宁碧月心事重重的样子,转开话题道:“瞧姑娘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开心。”
宁碧月撇撇嘴:“我哪会有什么不开心,只是替红袖姐姐觉得不值罢了。”
苏探晴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宁碧月对自己的态度忽然转变的原因,只好苦笑道:“小弟浪子心性,漂泊天涯,原是配不上梅姑娘。”
宁碧月小声嘟囔道:“我就瞧不出林姑娘有什么好,怎么也比不上红袖姐姐。”
苏探晴听得清楚,只好连声咳嗽。宁碧月忍不住大声道:“红袖姐姐人又漂亮,武功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苏探晴喃喃道:“我并没说不喜欢她,只是,只是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姑娘出身豪门,又有擎风侯做靠山,你自然不会把红袖姐姐放在眼里了”宁碧月越说越气,指着苏探晴的鼻子:“红袖姐姐平日对我最好,我定要为她出这一口恶气。我就奇怪她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偏偏看上你!什么浪子杀手,我看分明是个薄情郎!”
苏探晴被她骂得哑口无言,心想缘份二字岂可强求,自己与梅红袖不过相识数日,竟然落下“薄情郎”的罪名,真是天大的冤枉。何况自己和林纯间的关系与擎风侯的势力丝毫无关,只是其中又牵涉到好兄弟顾凌云,极其复杂,这份心绪却无法对盛怒中的宁碧月说个明白。洛阳初遇的片段在心间一闪而过,不由长叹道:“谁道绸缪两意坚,水萍风絮不相缘!”
宁碧月不耐烦道:“我才不听你的酸诗,总之你对不起红袖姐姐,我便不睬你。”
苏探晴耸耸肩膀:“不睬就不睬吧,我正好要休息了。”
宁碧月道:“你先把参汤喝了再睡觉。”
苏探晴心中一动,两日后自己武功已复,柳淡莲总不会要一个被点了穴道的新郎,这碗参汤中大有可能放得是散功药物。只是虽是知道了这一点,却无法在宁碧月的注视下偷偷倒掉参汤,正想用铁湔那股真气憋在喉头冒险喝下,忽见房门一开,一道人影悄没声息地闪了进来。
宁碧月虽是背朝房门,却立刻感应到了异常,拔剑返身喝道:“什么人?”
来人身穿黑色夜行衣,面蒙黑纱,只看得到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他身法快如鬼魅,宁碧月掌中宝剑仅仅抽出一半,已被他一指点在背心大穴上,低吟一声,软倒在地。但她毕竟身为莲花九剑中的高手,虽是乍然受袭被制,但亦在刹那间弹出手中一物。
那物飞在空中呜呜作响,原来是一支鸣哨。鸣哨是武林中通消息之用,形状像把小哨子,中间放有簧片,在空中飞行时便可发出响声。来人虽不及阻止宁碧月射出鸣哨,但他反应极快,大掌在空中一捉,已把飞在空中的鸣哨截下。但仍有响动传出,在深夜里极为惊人。淡莲谷正处于四处戒备的状态,已有守卫大声喝问起来。
来人身法并不停留,径直冲向苏探晴,一把将苏探晴抓起负在肩上,手指一弹,将鸣哨从半开的房门中射出,他手上用力巧妙,迎风即响的鸣哨竟然飞出近二十步的距离后方传出尖利的鸣音,接着他足下一旋,负着苏探晴从窗口跳出,往谷外疾走。
哨音一响,淡莲谷弟子已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淡莲谷长达四五里,听涛馆又是位于淡莲谷最深处,纵是武功绝顶的高手面对上千人一路冲杀,最后亦只能落得力竭而亡的结局。但那黑衣人起初将鸣哨反方向弹出收到了疑兵之效,令不少淡莲谷弟子扑错了方向,再加上他动作迅捷,在林木高处纵跃,直奔出二里路后方才被发现,数百名淡莲谷弟子从后面追赶上来,斜刺里亦不断有人杀出。
黑衣人身法古怪,借着谷中地势左旋右转,淡莲谷弟子虽多,却无一人能近他身畔三步。各种暗器雨点般射来,亦不能伤他分毫。
堪堪来到谷口,却见四个人拦住去路。柳淡莲手执双刀站在最前面,她身后是呈品字型排列的三名莲花九剑的女子高手,当中一人正是梅红袖。这里是出谷的唯一通路,只要过了这四人的拦截便可脱险。
黑衣人猛提一口气,如离弦之箭般往前急冲,甩开身后追赶的淡莲谷弟子,身形起处如刮起一阵狂风,端是气势惊人。柳淡莲大喝一声,朝前跨出三步,摆开守势,执刀封在黑衣人的来路上,看那势道若是黑衣人不停步,必会与她撞个满怀。她显然对自己的武功极有信心,黑衣人虽是武功极高,但只要被她缠住片刻,面对上千人的围攻必无幸理。
眼见两人身形就要相撞,黑衣人于急速奔走中蓦然不合情理地一顿,柳淡莲本是集全身之力意欲强拼一招,黑衣人这一停顿打乱了她的节奏,满腔真力欲发无从,迫不得已再往前冲出二步,短刀护胸,长刀直朝黑衣人的头上砍去。
苏探晴并未被点穴道,将黑衣人的战略看在眼里,了悟于心。柳淡莲这一出刀看似凶狠,其实却已是被迫而发,原本采取的守势已全然瓦解,武功之道不但讲究力量、准确、速度,时机的把握亦足以左右战局。
柳淡莲仓促出招,身旁已露出空隙,黑衣人无意与她硬拼,滑步从她左边一掠而过。柳淡莲再失先机,喝一声:“哪里走!”转身追敌已慢了半拍。但她身后尚有梅红袖等三名莲花九剑高手,只要能让黑衣人略一迟滞,柳淡莲便可追上。
梅红袖长剑出手,挽出五朵剑花,罩向黑衣人面门,剑到中途却忽然难以为继,偏向一边,上空立时露出破绽。黑衣人见机极快,腾身而起从梅红袖头顶上越过,前方直通谷口已再无阻碍。苏探晴明白梅红袖有意如此,低声道了声:“多谢。”身形交错的一刹那,似是看到梅红袖眼中的隐隐泪光,心想与她相见不足十日,竟蒙她两次出手容让,这份恩情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报答。
柳淡莲不料梅红袖故意放走黑衣人,情势已不容她怪责梅红袖,手中刀光闪闪,绕过黑衣人背后的苏探晴搠向黑衣人的脖颈。但那黑衣人起步在先,他步伐极大,每一步皆有丈许远近,虽是背着苏探晴,但速度仍不在柳淡莲之下。柳淡莲的长刀距离他脖颈起初仅有三尺,渐渐四尺、五尺直至拉开距离。
柳淡莲极为顽强,虽明知无法追上,仍是不肯放弃,后面大呼小叫地跟着数百名淡莲谷弟子。眨眼间黑衣人已奔到谷口,蓦然大喝一声,停步回身,柳淡莲收势不及,直闯过来,黑衣人眼中精光暴闪,右手从腰畔一划而过,掌中已亮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手肘微抬,剑光迅若流星指向柳淡莲的咽喉。
谁能想到黑衣人桀骜至此,在淡莲谷全力追踪下仍敢回身施出杀招,柳淡莲直如自己将咽喉送上他的剑锋一般,纵然长刀能再劈中黑衣人,但咽喉要害中剑,无论如何亦无法发力伤人。淡莲谷众弟子见谷主遇险,齐声惊呼,但他们相隔极远,只能徒呼奈何
千钧一发间,苏探晴右指疾伸,名动天下的濯泉指正击在黑衣人的剑锋上,口中尚叫道:“手下留情。”
黑衣人不料苏探晴发招救敌,剑锋被一指击偏,柳淡莲险险躲过割喉之祸,打斜跳开。纵是以她的强横,险死还生下亦不敢再行追击,背上已流下一身冷汗。
黑衣人一人守在狭窄的谷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哈哈大笑道:“柳谷主若再纠缠不放,老夫亦只好痛下杀手了。”听他声音苍老雄浑,至少应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
柳淡莲知道对方是绝顶高手,自己手下能不伤一人实已拜对方手下容情,而本以为散去全身内力的苏探晴竟还有余力出手更令她心惊,口气不由恭敬起来:“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黑衣人朗然道:“柳谷主最好不要知道我的名字,好留待下次相见!”说罢放声长啸,背着苏探晴转身离去。这一啸声震全谷,引起的回音在每个淡莲谷弟子耳边隆隆作响,端是声势惊人。淡莲谷几百人面面相觑,他们集全谷之力,竟然仍落得围堵失败、徒追无功,这只怕是炎阳道成立以来首次受到的重挫。
黑衣人足下不停,翻过一个山头,方把苏探晴轻轻放在地上,目光炯炯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苏探晴眼中微芒涌涌,隐有泪光浮动,翻身拜倒在地:“师父!”
这一位从千人追杀中安然脱身,气势凛人的黑衣人正是昔日名震江湖的杀手之王——杯承丈!